沈卉的声音模模糊糊,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尽管她就站在对面,相距不到一公尺。此刻他身上所有的感官全都钝化了,唯一能清楚接收到的是她的目光。
她的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切割着他的神经,令他心头颤,呼吸困难。
这是一种可怕的濒死的感觉,但也正是这种感觉激了他的求生欲,让他突然振作起来。
不!不能轻易认输!我要拼死一搏!我要战斗到最后一分钟,争取把局面扳回来!
庞金海掏出金属烟盒,拿一根烟在烟盒上墩了墩,叼到嘴上,然后划火柴点燃。
他借用这一系列动作定了定神,说道:“假如你看到的真是张伯良,那的确很奇怪。”
“你以为我看错人了?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肯定是他!”
沈卉说得又快又坚决:“我跟踪他进了老西门附近一家赌场,还向把门的打听过。”
“奇怪,真奇怪。”
庞金海喃喃自语。他需要时间想出对策。
“不止是我一个人看见,”
沈卉接着说:“浣芝也看见了,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张伯良!”
庞金海脑子转得飞快。最坏的情况是,张伯良把他给卖了。现在看来并没有,这样的话就还有腾挪的机会。
庞金海在房间里踱了几步,蹙眉道:“奇怪,太奇怪了,按说日本人不会放过他……”
沈卉没吭声,尖利的目光紧紧跟着他,令他后背直凉。她已经怀疑我了,还会相信我的话吗?
庞金海硬着头皮说:“我看,这件事只有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
沈卉问。
“除非他作了叛徒。”
庞金海说:“日本人放他出来,是想利用他钓鱼,抓捕更多的抗日分子。”
沈卉没有任何表示,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庞金海只好继续讲下去,希望能增加一点说服力。
“不过也难怪,进了日本宪兵队就好比进了阎罗殿,老虎凳、辣椒水那是轻的,还有用烙铁烫,放狼狗咬,各种各样的酷刑,听着就头皮麻,一般人哪里扛得住啊!”
沈卉望着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亲眼看见过似的。”
她话里分明带着嘲讽。庞金海装傻,弹了弹烟灰说:“还用看吗?东洋人的残暴摆在这儿,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卉沉默了好几分钟,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可怕的濒死的感觉又来了。他两腿软,冷汗直冒,内衣都湿透了,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而且攥得越来越紧,他几乎无法呼吸,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