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竹月也不知道哪件事情对她影响最大,是谢白衣衣冠沉入剑归墟那一刻,还是那晚竹林里一整夜的沉思,抑或是怀安寺大师对她说的一番话。
她语气很低,自言自语道:“他那样的人,应该很讨厌我这样。”
说完,她冲两个人一笑,道:“我都想好了,等到这最后一件事了结,就出去浪迹天涯。到时候想住哪里住哪里,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她冲李长安眨了一下眼睛,道:“现在就差这最后一件事了,就交给你了。”
李长安笑起来,点头:“好。”
“我少时是个很贪玩的人,也没想到自己能在桃花谷外待这么多年。”
怀竹月自顾自说着,跳下树,跳到露台上,神神秘秘地冲两人招手,“过来,给你们俩一个好东西。”
两个人奇怪道:“什么?”
怀竹月趁着两个人不注意,抓住两人手腕,迅速把一个东西往两个人手腕上一套,然后满意地拍拍手,道:“我从怀安寺那求来的平安扣,让大师开过光的。你们待在这不安全,好好带着!”
那是两条红绳,绳子中间串着白玉一样的扣子,月光照耀下扣子莹润而有光泽。两条绳子一模一样,此时都系在右手手腕上,像是一对。
“尤其是你。谢公子。”
怀竹月道,“这平安扣沾了佛门气息,说不定对你的病有点用。”
谢夭垂眸看自己手腕,食指拨了拨那扣子,忍着笑道:“好。”
送完了东西,怀竹月转身要走。谢夭这时想到了一件事,他看了一眼李长安,很明显,李长安也想到了。谢夭转回头,笑道:“怀女侠,你要是去浪迹天涯了,以后再想见你就难了。”
怀竹月道:“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缘总会再见的。”
她又停下脚步,沉吟一下,道:“不过你说的也是。要不干脆设个地方碰面。”
她开玩笑道:“听说九天之上有离恨天,离恨天里有灌愁海。灌愁海旁边长了一株相思红枫树。这颗相思红枫树落了叶子,在世上扎了根,一株火红枫树就长在东海千金台下。你们若是想见我,就去那树上留个记号,我会去找你们的。”
李长安道:“你从哪听来的?”
怀竹月笑:“话本里听来的。”
笑完,她下巴冲两个人一抬,露出那种绝世豪侠才有的豪情,道:“我走啦。”
冲两人挥了挥手,那个娇小的穿着夜行衣的身影,从落花宫二楼一跃而下。
叽叽喳喳的怀竹月走了,落花宫安静了片刻。谢夭和李长安对视一眼,莫名笑起来。
他们右手腕子上都带着红绳,绳子粗细适中,一颗白玉扣子正搭在腕骨处。扣子是平安扣,寓意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引线(二)
不知为什么,桃花谷的日子似乎比别处快一些,就连天上的流云都比别的地跑得快。第二日芳落带着四个人去见了恶长老,他们到时,恶长老正在落花宫的那把梨花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恶长老其实是个有点窝囊的长老,在谢夭成为谷主之前还稍微有点魔教长老的自觉,谢夭成了谷主之后只想当个普通鳏夫养老。
听芳落说完了事情来龙去脉,恶长老卡了会儿词,一双很小的三角眼眨了好几下,似乎是想往谢夭那看一眼,半天说了一句“好”
。
他没当过谷主,更没在正主面前扮过正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演。
就在谢夭看到恶长老又想往自己这边看时,不动声色地冲他挑了一下眉,道:“谷主眼睛不舒服?”
恶长老连忙捂住自己眼睛,道:“有点。就说到这吧。”
说完就要从那把交椅上滚下来,像椅子上放了钉子似的,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还是得有点谷主威严,捂着一只眼睛道:“芳落,你随便给他们找点杂活,别闲着就行。总不能养几个吃干饭的。”
芳落忍着笑,道:“好。”
说完,芳落以一种扫视的目光一一扫过四个人,嘴角升起一丝奇怪地笑意,看的几个人莫名一股恶寒。芳落心道,之前都是你们指使我,如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管恶长老演技如何,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他们一行人算是正式在桃花谷落了脚。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李长安记得答应怀竹月的事,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上上下下把桃花谷摸了一遍。
从谷前的桃源村,到谷后的大片桃花林,能去的地方几乎都去了,确定谷内没什么毒虫机关,想来,桃花谷上空的瘴气,是天然所至。
他也顺便摸清楚了桃花谷的人数,最多不过两百人,一半多都是在外面过不下去了被迫入谷的普通百姓,进了谷要么在谷里做些杂活,要么就在外面的桃源村种地。
剩下一半,李长安也查了。
他特意问了芳落谷内武学传承,一代魔教,总得有些不二法门。
芳落只是平静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学武?”
李长安点头道:“是。”
芳落当天领着李长安去了谷内唯一的校场,谢夭也跟过来,校场上在训练的弟子不过几十人,李长安粗略数了一下,甚至不过百。一群人见谢夭来了,一个个挺直了胸脯想表现。
谢夭嘶了一声,心道这下要丢人了。
三个人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李长安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估计是看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归云山庄培养弟子是认真的,跟归云山庄比起来,桃花谷的校场就像是在过家家。
谢夭悄悄拉了下李长安袖子,轻声道:“没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