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从书包里拿出刚刚的那包湿巾,抽出了一张,想要擦拭一下那道擦伤边上的灰尘,湿巾刚刚碰到童宽的手臂,陈艾卅就感觉到童宽的睫毛动了一下,他立刻收了手,又在他耳边轻声唤他,可童宽只是眉眼紧闭痛苦的样子,并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他的手又轻了些,一点一点从那道伤边擦拭。
日头升到了正午,阳光洒落下来,他和童宽在这棵树的荫蔽下躲着。陈艾卅很绝望,他不知道那边的警察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他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他要把自己的定位发出去,至少要让别人知道他在哪儿,陈艾卅突然发现,在毕业后的几年,能依赖依靠的人,都是和童宽有关系的,自己步入了职业后,几乎没有更多可以信赖、交心的人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无意中,童宽为他织出了一层关系网,把陈艾卅放在了网络的中心,以至于需要帮忙的时候无处可说。‘
陈艾卅的目光从童宽紧闭的唇移到了额头上,他觉得现在自己不具备吻童宽的资格,连抱着都没得到允许,但他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他尽快醒来,睁眼看看他,看看这个曾经狠心要和他分手的人,现在后悔成了什么样子。
不自禁地,陈艾卅落了一滴泪到童宽的脸颊上,虽然眼泪是他流的,可他却觉得是童宽哭了。在陈艾卅的记忆里,童宽从来没有因为委屈而哭过,在他疼在他伤的时候只会露出倔强的、又或是隐忍的表情,他的泪只落在感动的时候。
陈艾卅一路想来,自己一路几乎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完了,他清楚自己不是过份感性的人,可当他面对童宽时,还是觉得自己的泪流少了,和童宽遭受到的痛苦和伤害比起来,自己这些泪又能算什么呢。
出神的时候,卫星电话响了,接起来后却是徐熠的声音。
“陈艾卅,我在警局这里,童宽怎么样?”
“昏迷了,没有外伤,多久定位能有结果?”
“分钟,卫星电话还有多少电量?”
陈艾卅拿开电话,看了一眼电量,回复道:“还有不到百分之三十,你们快点。”
“你听我说,我过去太久了,我怕童宽撑不到那时候,分局的人会先过去,你不要排斥他们,无论如何先救童宽。”
陈艾卅皱眉,他一直以来的不安爆发到了顶点,他不确定童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什么事比救童宽来得更重要,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快点。”
和徐熠的电话挂断后,陈艾卅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胳膊腿也开始酸了起来,他太累了,即使在找到童宽后的担心比之前更甚,也忍不住眼皮要合在一起,但在此刻最不能睡,他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的胳膊,感到疼痛的时侯再放开。
怀里的人呓语了一声,陈艾卅凑近了耳朵听了听,童宽的睫毛又颤了颤,他又唤他,“小宽啊,快醒来。”
有一朵厚云停留在了空中,挡住了烈阳,阴影落在两人身上。
在陈艾卅的注视下,童宽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了陈艾卅一眼,又闭上了。
接着他的睫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一大颗眼泪从眼角落下,顺着鬓角落到了陈艾卅的外套上。
童宽说了一句话,陈艾卅没听清是什么,他又凑得近了一点。
嘶哑的嗓音好像一根枯木枝条,最尖锐的地方划开了他的心脏,木刺好像还扎到了他的肺,几乎让陈艾卅不能呼吸。
“卅哥、对不起……”
陈艾卅抿着嘴,尽量让自己的泪不流下来。
“我又看见你了,对不起……”
“对不起……”
陈艾卅把童宽往上抱了抱,让他们两个能脸贴着脸。
“我在,”
陈艾卅的声音里都是哭腔,“我来晚了,是我对不起你。”
童宽突然展了个笑,看起来又高兴又憔悴,“真好啊,又梦见你了。”
“不是梦,不是梦,”
陈艾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带着体温的泪水又落到了童宽的脸上,“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怀里的童宽闭上了眼睛,又不动了,任陈艾卅怎么呼喊都不醒。
他开始恍惚,刚刚童宽说的那两句话是真的吗,他真的醒过吗,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期待。
陈艾卅从包里拿出了保温杯,里面还有一些热糖水,他还是轻轻晃着,希望童宽快快醒来,也希望他如果真的睡着的话,能有一个好觉,陈艾卅突然想到了那天自己发烧,童宽一遍遍为自己敷额头擦酒精,他应该也是在这样强烈的担心下看着自己的。
他看着童宽的眼神又悔又恨,也泛着心疼,睡意也重重袭来,陈艾卅强睁眼睛,可还是忍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
实在困得受不了的时候,陈艾卅开始讲起了他们的这七年,他之前总爱问童宽,是什么时候对他有的好感,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爱上他又是什么时候,童宽总是支支吾吾的,可又对着陈艾卅解释,不是不愿意告诉他,而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非常喜欢了,陈艾卅就揉揉童宽的脸说他知道。
这次,换他来讲,从与童宽认识的在教育超市的第一面,到他们的第一个拥抱、第一个吻、第一次冲动,只不过都是从陈艾卅自己视角阐述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说自己幸好没有死脑筋地觉得男的不合适,说自己对童宽的偷窥欲,坦白对童宽的钟情……还有在一起之后的快乐和患得患失。
陈艾卅还提到了他们同居之后的事情,最开始的甜蜜快乐也好,后来的忽略不见也好,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所想所感一股脑地都说了出去,他从来对童宽也只有实话,他不舍得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