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梁愿醒再次抬眸,从车前玻璃看出去,赫然意识到人对世界的改观就是这么一瞬间。他恍然间感觉这个车前玻璃变成了探索类游戏界面,人们说的地球oL大概就是这样,从现在开始,按任意键进入。
三小时后,离开高公路,开到国道。
国道216扩建到今天,沿着它由北向南的话,可以从新疆阿勒泰一路开到吉隆口岸。它途经喜马拉雅、阿里、羌塘、塔克拉玛干沙漠。
暴雪中的穿越有一种末日逃亡感,气象预警时不时弹出新的暴雪预警,路边“风吹雪路段,减慢行”
的告示牌静静地看着他们驶过。
梁愿醒紧张又兴奋,这就是他想象中的准噶尔盆地荒原大雪。但是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人一车,网络不稳,信号微弱,极端天气下有一点闪失都会要人性命。
当导航提示“网络环境差,已启用离线模式”
的时候,梁愿醒看向驾驶座的人,说:“什么时候下车?”
“再等等。”
段青深说。
还没到时候,周边还有建筑,还没到最蛮荒的地界。这一趟,段青深隐隐找到了最初出来拍风光时候的感觉,甚至有些疯狂。曾有摄影师提出一个问题:当你面对最恐怖的雪崩,你是会转身逃跑,还是举起相机?
段青深不确定,他很清楚自己本质上是个有点疯狂的人。并且他相信梁愿醒也不确定,因为这小子的疯劲不输他——此时此刻梁愿醒已经从后座把羽绒服拿了过来。
差不多了,段青深慢慢减,冻结路面上刹车要缓,否则这种天气下,救援过来都很困难。梁愿醒一声不吭地也把他的羽绒服递给他:“穿上再下车,拿哪台相机?”
“尼康吧,这种天气只有它能干活,另外两台估计都会冻上。”
“好。”
车窗外已经是苍莽一片白,分不清白天黑夜,梁愿醒直接开门下车,脚踩在地面上,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他第一次踩到厚的雪,再抬头,飞雪肆虐,广袤高寒之地的空气灌入肺叶,这就是北疆给外乡人的第一句话:初冬而已。
段青深走到他旁边:“什么呆?”
“啊?”
梁愿醒回头,“好大的雪。”
“一路不都这么大的雪吗。”
“不是。”
梁愿醒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说,磕磕巴巴的,“之前,之前没下车,没淋到。”
段青深笑了,抬手掸掉他头上的雪,问:“你拍还是我拍?”
“你拍吧。”
梁愿醒把相机递给他,“我有点没缓过来。”
段青深拿过相机,把肩上三脚架包放下,取出三脚架支起来。脚架只撑到最低位置,拿了长焦,镜头和三脚架固定好,竖构图。
纷飞的雪成为最自然的前景,风卷着公路上的雪。段青深用的慢门拍摄,11o的度,让不停飞舞的雪花变虚,静止不动的公路变实。
这是第一张。
第二张梁愿醒想从公路侧面拍,因为这一段路纵穿卡拉麦里山保护区,两侧可以看见阻止进入的铁丝网。
于是段青深帮他把三脚架支高。两个人没怎么说话,一来实在容易呛风,二来这样的风,说话也听不清。梁愿醒不得不靠近到他耳边,说:“你把车后排两个窗户降下来,我想让画面透过窗框有一个大透视。”
“好。”
段青深回去驾驶座,车子一直都没有熄火,他把后排车窗落到最低。由于风大,梁愿醒必须扶着三脚架按快门,连拍了几张后收起脚架才坐回车里。
方才开窗时在车厢里对穿的风雪带走了仅存的温暖,空调风被开到最大,烘着瑟瑟抖的两个人。
“还、还好买了、尼康……”
梁愿醒声音颤,“这要是…是徕卡,可能已经拖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