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她,明慧的情绪比对着任何人都要复杂。
这个女人,在二十岁时就生下了她。
她很漂亮,岁月几乎没给她留下什么痕迹。
体型十分纤瘦,几乎看不出她生育过。
她恬淡、清冷,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哪怕是亲生女儿在她的面前,也不肯多看一眼。
明慧想,是不是因为没有抚育过,所以对她没有母女感情?
明慧也难以理解,她那么漂亮,为什么要跟一个比她大那么多的老男人。如果是为了荣华富贵,外面有那么多权贵子弟,凭她那张脸,还不是随便她挑吗?
她跟了老爷子之后,也没见她争权夺利,安安静静地做着这个宅子里的花瓶。
从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明慧还记得自己十岁那年来港城,对着年轻的女人问:“你是我妈妈吗?”
女人只是淡漠地看着前方,冷声说:“你不该来的。”
这么多年,如果她肯争一争,为她多说一句话,她也不会过得这么压抑,这么被动。
明慧真的很想问她一句:“既然生下了我,为什么不爱我?”
难道她的出生,就只是她肯心甘情愿跟着老头子的一件器物证明吗?
明慧看着她将木屑倒入容器里,压制,再放入香炉,用火柴点燃。
香气缓缓飘散出来,气味清雅,凝神静心。
明慧心里层层翻涌的情绪,竟然缓缓落下来了。
明晓菁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抬头看向明慧,像远在天边的神女,高贵而冷漠,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你又来干什么呢?”
说完就起身去餐厅了。
不肯多看她一眼,嫌弃得明明白白。
明慧倔强又委屈的压着唇,盯着那香炉,直挺挺地站着,似乎跟那香炉杠上了。
过了会儿,楼梯旁的电梯门打开,简芳菲小心扶着老爷子从里面出来。
明慧赶紧眨了眨眼,把眼底的酸涩都逼回去。
老爷子淡淡扫她一眼:“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快开饭了。”
明慧点点头,安静跟在最后。
她很清楚,这些人都是故意晾着她,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
比起这些人的冷暴力,明慧反而觉得简芳菲的刻薄刁蛮都变得可爱了。
餐桌上,每个人都安静吃饭,只有简芳菲时不时弄出点声音,一会儿爷爷吃这个,一会儿爹地吃那个。
她了解简家每一位长辈的身体状况,也清楚哥哥姐姐们的喜好,又会撒娇,难怪全家都喜欢她。
明慧干巴巴地嚼着一根水芹菜,尝出了咸涩味道。
晚餐快吃完时,老爷子才看向明慧:“我下个星期才过生日,你来早了。”
明慧放下筷子,擦过嘴唇之后才恭敬说道:“没有来早。”
“以前是我太小不懂事,想来就来了,让别人看了笑话。这一次,我先来见过父亲母亲,先私下团聚。”
“另外,因为我长久不在简家,好多家人都记不清了。我这次来又买了很多礼物,不好分发,就想请父亲母亲帮忙,把礼物给他们,表示一下我的心意。”
话音落下,简芳菲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当简家都是什么人,缺你那一点儿东西吗?”
简行昇这一次却没给简芳菲好脸色:“芳菲,去给你妈咪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把简芳菲打发走,简行昇才看向明慧。
她的这两段话是有深意的。
说什么私下团聚,这是威胁,如果谈不拢,老爷子的这个生日就别想安生。
她所谓的记不清家人,是在说,她对这个家没有感情,她不用顾及谁的脸面。
好一个先礼后兵。
简行昇的脸色严肃,阴沉。
明慧也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说简行章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之外,简行昇还多了上位者掌控别人命运的残冷霸道,配上他那张五十多岁经验人生的脸,就更具有压迫感了。
明慧心跳如鼓,但比起在大门口时候的卑微,这时候的她,眼神没有躲闪一下,腰杆挺得直直的。
输人不输阵,阵前不能缩。
没有谁为她撑腰,她便自己支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