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那么讨厌念书,可是跟那一比,明显学武有意思太多了,他根本抗拒不了自心底涌出的舞刀弄枪冲动。护院教的东西虽不高明,却也让他沉醉得每天都要练上八九十来遍。每当毫无差错地打完一套拳法,他就觉得浑身是劲,比听到家塾先生的任何赞扬都要舒服上千万倍。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吃的穿的用的,最好都多带上一些,可是那样行李会很重,他也许还没有爬过墙,就被大包袱压趴下了……嗯,走亲戚逛庙会的时候也去过山庄外头,那边干什么都要用银子,所以只要能带上爷爷和外公给的压岁钱,行装就可以尽量从简。
等一下,不是说破门吗?所谓“破门”
,应该有点壮烈凄厉的才是啊,为什么他的策划变成了偷偷离家?
很简单,因为父亲不可能替他举行破门仪式这么高级的东西嘛。假如他傻乎乎上前去提出破门,多半落得个被锁在房里,直到长出长长的白花花的胡子,都未必会被放出来的悲凉境地。因此避实就虚是完全必要的、明智的。呃,要是他真的想来那么一下破门,也还是等成年之后回来再补办好了。
仲孙予樵一边行云流水般写着功课,一边愉快地思考离家种种。
各怀心事
与此同时,九江也有一个小姑娘,正在思考想着离家出走的事。
九岁的曾春晓,虽然津津有味地吃着麦芽糖,心里还是觉得闷闷的。
昨晚娘又哭了一夜。
说是“一夜”
,其实是她自己猜的。昨晚娘抱着她一声不响地哭啊哭,她一直拍着娘的背心说“乖,不哭”
,好像没有什么用,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看到娘已经起床,改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抽泣。所以她不知道娘是一直哭,还是哭了一会儿后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
总之,哭了这么久都不会累,大人真是厉害呀!
曾春晓心里有点奇怪,如果管家爷爷说的没错,娘是因为爹要带一个新的娘进门才哭的,那么就应该去爹跟前哭,自己在房里哭得再可怜,爹也不会知道的吧?像她就比较聪明了,饿了就去跟厨娘讲,看到想要买的东西,自然是跑去缠着爹不放喽。
她之前以为娘之所以抱着她哭,是希望自己帮忙跟爹讲。所以前几天就到爹的书房里,对他说,娘在哭,所以爹不要去找别的娘。
听了她的话,爹和书房里另一个伯伯的表情都很奇怪,爹把她抱到膝盖上,说如果她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曾春晓一点都听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以为爹答应了,就喜滋滋地拿着另一个伯伯给的糖糕去跟娘讲。谁知道娘听了爹的话之后哭得更凶,还说果然要变心的时候什么事都能拿来当理由。
总之这些天娘就是不停地哭哭哭,爹就是不停地叹气叹气叹气,曾春晓觉得很烦。说来说去,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新的娘了,人还没影呢,就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小姐,要上街玩吗?”
管家爷爷走到面前,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问。
要,当然要!春晓瘪瘪嘴,“娘可以一起去吗?”
她每次出门逛街,回家的时候都很开心,也许娘是不好意思缠着别人说要出门,才整天这么难过。
管家爷爷脸上露出很为难的神情,捋着胡须说:“这个……如果夫人愿意出去的话——”
“我去叫她!”
春晓蹦蹦跳跳地跑去娘房里,离门口还有一段路,就听见爹在里面很大声地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叫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新婚之夜,你是怎么对我发的誓?”
娘带着哭腔问。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春晓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正要推门进去,才听爹低低地道:“我今生今世只你一个,绝不生二心。”
娘冷冷地哼了声,道:“言犹在耳,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爹叹了口气,“夫人,我是独子,曾家偌大家业,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大夫说过我不能再生吗?”
“那是没有,可春晓出世都九年了,你……”
“婆婆四十五岁才有的你,公公都未娶过二房,他也是你曾家的单丁。公公能做到,你为什么就不能?”
“我——”
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春晓吓了好大一跳,差点就跌进门里面。
“相公,事到如今你何必再瞒我?你与那女子早就暗通款曲多时,你以为我大门不出,就听不到这些个蜚短流长吗?”
娘向来温柔的声音,凄厉得让春晓几乎认不出来。
“你……你既已知晓,何必再苦苦相逼?”
“是谁在对谁苦苦相逼?我的丈夫被人抢走,你们还要归咎于我无子,你觉得我该心平气和地接受吗?”
“夫人,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娶她进门,左右不过是个侧室,他日就算产下子嗣,也决不会危及你的地位——”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春晓不知道娘又扔了什么东西,只听到父亲惊惶的劝阻以及娘哑着嗓子的啼哭。
爹娘说的话,她好多都没听懂。好像是爹要找新的娘来生弟弟的样子?有了弟弟不是很好吗?娘为什么不高兴?
屋里面一定乱糟糟的,春晓不敢进去,满心疑惑地跑回前院问管家爷爷。
管家叹口气,说:“如果老爷给了小姐一块特别好吃的糖糕,小姐肯分一半给不认识的小孩吗?”
“很好吃很好吃?”
春晓眨巴着大眼睛。
管家肯定地点头,“对,非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