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声大哭,有人大笑不止。有人欢呼,有人发出愤怒的叫喊,各种声音交错,冲上云霄。
黑甲军的兵戈重重砸在地上,齐声高呼,“大燕万岁!王太孙万岁!”
没有人去指责这句话的僭越,燕穆王是个慈爱的老人,他的王位终究是要给他的孙子,见孙子能收服人心,他比谁都要开心,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他的好孙儿带领着大燕国的万千子民,走向辉煌鼎盛的未来。
靳无宴的眼睛仍盯着梁家的马车,马车上,梁家的女眷都站了出来,也随着激动的百姓或是擦泪或是大笑。
他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
他以为入城的第一眼就会看到他的女孩像雀儿一样扑向他,同以往的很多次一样,不顾世人的眼光,不惧流言蜚语,用最热烈的笑容和言语迎接他。
“怎么了?王上在等着我们呢,快走啊。”
梁昆擦了擦眼角的泪,朝靳无宴的坐骑拍了一巴掌。
靳无宴将楚王的人头抛还给梁昆。收回目光的时候又快速扫了一眼人群。
梁昆接过,恰好梁鲁靠了过来,有些疑惑的说:“怎么没看到小妹?”
“是啊,”
梁昆也有些疑惑,“她竟然没来,真是稀奇!”
梁鲁看向近在咫尺的城门,忽然笑道:“别又是从城楼上跳下来吧?她还真是想尽办法占人便宜。”
梁昆笑了起来,偷瞄靳无宴:“很有可能。”
靳无宴不语,面上仍是一副冷漠表情,像是终于不忍心他的老祖父一直苦等在城门楼,打马跑快了些。
“三娘子,三娘子,王太孙殿下已经入城了……”
海桃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又在看到她家小姐冷冷瞥过来的眼,渐渐消音。
三个月了,三个月了,自从三娘子中毒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忽然穿戴起了她曾经最瞧不上的小女娘的装扮,每天都花很长时间将自己打扮的精致温柔,举止做派也是一副世家贵女的模样。
她的俩个嫂嫂背地里笑话她,都知道王太孙曾说过不报血仇誓不成婚,如今大仇得报,王太孙也该准备准备娶亲生子了。妹子这样,当然是为了收收心,待嫁呀。
自小妹十二岁那年对大她两岁的王太孙一见钟情,自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整整追了他十年,为他鞍前马后,同他生死相随。
这样的深情不悔,就算王太孙是铁石心肠也该捂热了吧,虽说同赵国盟约在先,王太孙要娶赵国公主做正妃,三娘子这侧妃之位肯定是跑不掉的。作为娘家人,心里肯定不甘,但想到小妹年岁也不小了,除了王太孙似乎也没更好的人选。况且小妹执拗,这么多年心里只有王太孙一个,曾放话出去,只要王太孙愿意娶她,就是做小也无所谓,她还乐意给夫君和姐姐端洗脚水。
当年她说这话的时候年纪还小,把她俩个兄长气得!
梁家好歹百年世家,名门之后,妹妹如此自甘低贱,简直是将家族的脸按在地上摩擦,梁三娘子一时沦为全平乐城的笑柄。
不过当时江定之耻才过去没几年,整个靳氏王族被楚皇杀得只剩燕穆王和王太孙靳无宴。
王族式微,燕地小国随时都有可能覆灭。
靳氏祖孙甚至还被楚皇昭告天下,乃代罪之身。
靳无宴当时虽有婚约在身,但家族利益在前,这场婚约注定在拉扯中被悔婚。也只有梁飞若跟个狗屁膏药似的,恬不知耻的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然而,当年笑得有多狠,现在就有多懊恼后悔羡慕!
谁人有前后眼能看出王太孙有这种翻云覆雨的能耐?
楚国的天下被三家瓜分,燕国一口吞下一半。
众人猜测,用不了多久,燕国大概就要举行大典,自立为皇。
且说海桃小心翼翼的挤到跟前,不甘心的询问:“三娘子,你真不去看热闹?多好玩呀呐,不去多可惜呀!”
梁飞若细长的眉毛微微拧起,她身量挺拔高挑,细致的养了三个多月,原本风吹雨淋的有些干黄的皮肤也变的白皙细腻。头发还有些短,以前她常年做男装打扮,举止风流,像个放浪的纨绔子。因为她天生头发又黑又密,随军出行,她又懒得花费时间打理,习惯将头发留到过肩长,扎个马尾,干练飒爽。
养了三个月,头发长长了些,也不做多余打扮,发上束了一条缀了宝石的红色发带,垂在肩上的羽毛耳坠,搭配项链手镯。举手投足,妥妥的大家闺秀。
在她面前,是她兄长的几个小崽子,虽然手里都捏着书,可心思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此刻都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妄图奇迹发生。
“不去,”
梁飞若没什么感情的回道,冷淡,刻板,比迂腐的老先生还要不近人情。
哥儿姐儿们哀嚎一片。
梁飞若眼尾一扫,眉头一弹,“街上人多,容易踩踏,人山人海的又能看到什么?不如多念几页书,多写几个字,安安心心的等你们爹爹回来。再叫?再叫罚你们再写三页大字!”
迎接凯旋将士的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紧接着,靳无晏随同祖父燕穆王一起去了太庙,以楚皇的项上人头为祭,告慰祖宗以及在江定之耻中死去的亲人、将士、子民。
祭奠结束,诸将士或是回营或是归家,洗漱休整,今夜还要参加宫宴,论功行赏。
燕穆王有两年没见孙子了,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靳无宴频频看向梁氏兄弟,有些心不在焉。
燕穆王问:“可是哪里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