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时活着的时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总是一意孤行地以为天塌了有他的硬骨头顶着。
后来死了,在黄泉呆了三百年,可若真论起来,也没将他骨子里的傲气磨灭多少。
唯有今日,他听着这句话,只觉自己那根硬骨头被她抽了个干净,再也硬不起来了。
洛阳的杜康酒确实是好酒,绵甜甘冽,后劲却很大,男子小酌三杯都会醉,更何况她喝了半坛。
酒意一点一点往上涌,桥妧枝头重脚轻,已经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却依旧强撑着与他说话,可说出来的,却含糊异常,很难听清了。
苍穹之上漆黑一片,沈寄时立在屋檐下,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酒香,哑声道:“你醉了。”
她确实是醉了,醉到想向前走,可双腿却阵阵发软,动弹不得。
今夜风真冷,于是她缓缓蹲下身子,垂头道:“沈郎君,你走吧,我走不回去了。”
她醉醺醺,却慢条斯理道:“我在这里呆一会儿便好,一会儿就好,郎君不必管我。”
沈寄时缓缓蹲下身子,呼吸粗重了几分,“我带你回去。”
略有湿润的眸子缓缓抬起,桥妧枝努力眨眼,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她只要眼前人是谁,可脑海中,却总是将沈寄时的脸与他重合。
她醉得太厉害了,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已经被他背在背上。
鬼魅身上的温度总是很凉,桥妧枝仿佛碰到了一块陈年冷玉,冰得她意识短暂清醒了一瞬。
庭院不大,院门到房门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可沈寄时却走得很慢很慢。
晚风冷得刺骨,桥妧枝垂首,呼吸间在他脖颈喷洒出一阵热意。
她眨了眨眼,与他道:“沈郎君,我去查了你的生前事。”
沈寄时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听她依旧自顾自说着:“原来你们真的不是一个人啊,沈郎君,对不起……”
她声音越来越小,沈寄时却听得分明。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一意孤行,误她年华。
可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只背着她,缓缓向前走去。
浓郁的酒气与少女发间的皂角香掺和在一起,热烈又温柔。
她醉得厉害,声音缱绻,喋喋不休,将对不起三个字呢喃着重复了许多遍。
沈寄时将人缓缓放到床榻上,窗未关,帷幔轻动,钻进来的风吹起少女额前发丝,漏出她光洁的额头。
少女明明已经陷入沉睡,可即便在睡梦中,依旧蹙着眉。
冰凉的手掌握在她腕骨处,不自觉间微微用力,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留一道红痕。
沈寄时一眨不眨看着她,五脏六腑仿佛正在被灼烧。
他后悔了,不该留下来的。
这段日子以来,她产生的种种怀疑,都与折磨她无异,人鬼殊途,生前死后,从始至终,他都是为她带来困扰的人。
或许他应该走了,这几月光景仿佛偷来一般,是他太过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