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别羡慕那些吃酒席的人,同时也让他生出了浓浓的自卑。曾经,每当周围的人,谈起吃酒席,上了几个菜,哪道菜好吃,高原都是被孤立的一个。
后来他也想凑凑热闹,假装路过,好看看人家都吃了什么菜。结果却被一群孩子嘲讽,说大傻子来蹭饭,小傻子也来蹭饭。他羞得没命跑,自此对酒席产生了浓浓的恐惧。
但今天好巧不巧,俩孩子被本家看见了。张富春立刻跑过来说:“大江,你奶奶满村找你吃席,你跑哪儿去了?赶紧过来入席。”
“我去了趟市里,看高原妈去了。”
大江挠着头,乐呵呵地笑道。
高原尴尬的要命,按说老张家,跟自己家也是亲戚,照理来说,他家应该随份子。可人家没请,他们家也没随,这样的场合见面,高原脸都火辣辣的。尤其对方讨论着吃酒席的事,更显得自己像个多余人。
他推开大江要走,张富春立刻道:“高原,你妈没什么大碍吧?”
高原抿嘴,强撑着笑道:“二姥爷,我妈没事,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
这一声“二姥爷”
,叫得张富春心里,更是喜上加喜!高原虽然内向,但每次见到长辈说话,前面都要加上尊称。懂事的孩子啊,又怎能不让人怜爱?
“赶紧入席吧,跟大江坐一桌。”
张富春忙招呼道。
“二姥爷,我…我回家吃……”
高原顿时手足无措。
“你妈都住院了,回家谁给你做饭?你爸都在这吃,还差你一双筷子?赶紧入席,晚上还有一顿,接着过来。”
张富春说完,便忙着招呼其他人去了。
那一刻,高原的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滑过。王献忠说得没错,他家再穷,那也是高王庄的人,是这个村子里的自己人。当自己没人照顾时,这个村子会照顾他。
乡下人的生活,算不上什么伟大。但就是靠这种一衣带水的情感,那种平凡的善良,一代又一代维系着、传承着最朴实的热心肠。
也许,这也是一种伟大。
王献忠这一嗓门,整个病房都带着回音,大江吓得两腿一软,“噗通”
又跪在了地上。
“说吧,你婶子要是不出这事儿,你还打算瞒多久?”
王献忠皱着宽大的额头,这些天,他一直窝着这股火呢。
“大江,你怎么就这么没人性啊?!都快两年了,这两年你是不是一直让高原,跑着去学校的?”
林清美虽然疼儿子,但大江这件事做的,也确实让她丢尽了颜面。
更窝火的,是儿子一直骗自己。每天上学,大江都告诉她,会去村东的土坡接高原。要不是土坡东面,种桃园的老刘家,跟马俊兰说高原天天跑步去学校,这两家的大人,根本就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关键人家俊兰也没提,还是待她如从前般要好。人家只是默默地种粮、打粮,再默默地卖粮,想给高原买一辆车。
结果就出了这事儿,姊妹俩最初还挺尴尬。尤其林清美还是大姐的身份,总觉得自己待高原一家不错,邻里乡亲都夸她心地善良,她心里还常沾沾自喜。
“我怎么就生了你个没人性的东西?!献忠,你给我揍他,这孩子心太野,再不好好管教,往后就管不了了!”
话赶着话,真是越说越气,要不是真疼儿子,她恨不得自己攥着鞋底上。
“献忠哥,大姐,不能打孩子!”
马俊兰扶着腰,赶紧上前护住大江;高原也支起一条腿,把大江围了起来。
谁也没有看到,那躲在身后的大江,早已泪流满面。曾几何时,他是那么地侮辱、嘲讽高原一家。但如今,这家人却不计前嫌,义无反顾地维护着自己。
大江的心里好温暖,这种温暖,是那些狐朋狗友给不了的,也不是他调皮捣蛋能获得的。人与人之间,那淡淡的情愫,正一点点浸润着少年的心灵,以至于自己流出的眼泪,都是温热的。
“婶子,我对不住您!”
大江跪在地上,使劲捶着脑袋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特别难受。我真的想学好,特别想学好,我恨不得把心扒出来给你们看!”
这话让王献忠的鼻子都酸了,“想学好”
这句话,能从大江的嘴里说出来,是多么不容易啊!
“快起来吧,婶子有伤不能扶你,自己站起来。谁还不犯个错?好孩子,咱们往后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