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站住了脚,对晚宁母亲施了礼,“夫人。”
“把手伸出来。”
晚宁母亲伸出手,要顾言把手放在自己手上。
顾言虽不情愿,但此时唯有照做,把手伸了过去。
她掀开他的袖子仔细看了看,“你这树枝划的深,伤口里还有木枝屑,你如今怕疼不上药,这手若是废了,你日后可就进不了宁儿这院子了。”
顾言怯怯地抬起头,见晚宁的母亲神情严肃,只能点头应下。
医官上前取出镊子,一点一点的把顾言伤口里的木枝碎屑夹出来,然后用清洗伤口的药水倒在上面,顾言鬼哭狼嚎的声音瞬间响彻了整个将军府,晚宁站在一边惊了一惊,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她惊喜于这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小侯爷居然也是怕疼的。
那孩童无心的讪笑亦是伤了少年顾言的自尊心的,接下来好几天,顾言都没有去过将军府,气鼓鼓地窝在家里。
可他哪能憋得住呢?思来想去,还是出门去了,顺着脑子里的惯性,不知不觉就到了将军府。
晚宁好些天没见着他亦觉得日子过得很是无趣,呆呆地坐在院里手里握着个桃子正要放进嘴里,张开嘴却咬了一口虚空。
定睛一瞧,顾言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她刚要吃的桃子,满脸挑衅地看着她。
“谁让你笑我的,这桃子算赔礼道歉。”
小晚宁自然觉得无辜,“我何时笑你?”
她觉得不明所以地被冷落了多日,如今还被抢了到嘴的吃食。
顾言没有回应,撒腿往外跑,晚宁心中不悦,追着跑了出去。顾言蹿上房檐,她亦在下面追赶,跑得气喘吁吁,终究还是追不上去。眼看这顾言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一阵无助和委屈翻腾上涌,“哇”
地一声哭了起来。
顾言在远处听见了哭声,慢慢停下了脚步,不安地落在地上往回走,看见晚宁站在那府宅墙边嚎啕大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府兵守在一边不知所措。
“诶,你别哭了,我逗你玩儿呢。”
顾言走过去试图拉晚宁的手,却被晚宁使劲甩开。
手足无措地顾言试探着把手里的桃子递到晚宁嘴边,“给,还你。”
蜜桃的香气让晚宁有了一点点平静,她抽泣着拿回桃子,握在手里,转身往家里走去。
顾言站在原地,突然有些后悔,他看着晚宁回家去,心想得想法子哄一哄这妹妹。
翌日,天刚蒙蒙亮起,他便偷偷跑到了市集里,把刚进城的一整车蜜桃拦了下来,他付了钱,便领着车夫往将军府去。
将军府值守的府兵见了那满满一车的蜜桃都吓了一跳,皆问小侯爷这是何故。顾言只说这是他们家小姐要的,便让他们抬进去。
晚宁醒来的时候,闻到屋子里全是桃子的味道,打开房门一看,婢女们,府兵们抬着一筐筐蜜桃摆了满满一院子,扑面而来都是那香甜的气息。
顾言此时坐在墙头晃着脚,见晚宁开了门,大喊道:“阿宁可喜欢?”
康平十六年六月初七。
晚宁从睡梦中醒来,发现顾言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她,她坐起身来,迷迷糊糊地理了理头发,“你看着我干什么?”
顾言若有所思地笑起来,“阿宁还喜欢吃桃子吗?”
此时天光初现,深夜里的冰凉还未消散,寂寂寥寥的郡城里偶尔远远的传来几声牛铃,别无其他声响,晚宁想起自己昨夜做的梦,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叱罗桓端着些吃食回到屋里,发现两人气氛特殊,“我……方便回来吗?”
“方便方便,你回来的正好,我都饿醒了。”
晚宁赶紧把叱罗桓留下,免得自己继续尴尬。
顾言站起身,跟着晚宁坐到桌边,把雍州的令牌递给了叱罗桓,“叱罗,你到雍州进城时把这令牌给守卫,便可畅通无阻。”
叱罗桓接过令牌,道了声谢,而后又想了想,“你给我这牌子,是要我办什么事?”
“挺聪明。”
顾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叱罗桓放下手里的筷子,双手放到腿上,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说吧,什么事。”
顾言抬起头,亦认真的看着他,“黑市可有贩卖消息?”
“当然有。”
“你到雍州之后,去黑市里把广陵侯装病的消息散出去。”
晚宁听了这话,“啪”
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上,“不可,你把这消息散出去,多少眼睛会盯着你。翌阳大军的统领,这些年朝堂上争权的可能皆会想着法子来要你性命。”
顾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喂到晚宁嘴边,示意晚宁张嘴,晚宁看着他此刻温柔的目光,迟疑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他见晚宁吃了,轻声笑了笑,平静地说着,“阿宁,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有空去想着要你的性命。我茍藏已久,彼时是因尚且年幼,而如今,我倒想看看,到底谁最坐不住。”
晚宁知道说不动他,蹙眉低下头,不置可否。
在沉默中,三人吃过早饭,趁着天色依然舒爽,骑马往雍州赶去。胡一德睡醒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邺阳。
绕过几个风蚀的峡谷,路上逐渐开始出现成荫的绿树,林间水汽逐渐取代了沙石的燥热,久违的鸟语蝉鸣回荡在他们耳边,潺潺流水声隐约其中。
晚宁心里忧虑,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顾言知她烦恼,刻意逗她,“等进了城,给你买桃子吃,省得你做梦都记着八百年前我抢了你桃子。”
晚宁此刻却是无心玩笑,憋在心里的话总是说出来才舒服,“猴子,我担心你,吃不下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