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着族纹的发冠抵着耳垂,冰凉如水的长发滑过指尖,临照抱着他,声音比平日里要温和许多:“阿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要说些什麽。
“我会将一切处理妥善,一切都会好起来,阿兄无需太过担忧。”
“从小到大,临照从未让阿兄失望过,不是吗?”
神都梅花的香息弥漫在鼻翼,汹涌而来的往日记忆淹没了识海,元黎一时寂然。
临照向来端方自持,又生性倔强,从不示弱于人。如今这番动作,可见是真的不愿听他的话,但又怕他伤心。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模样,半点不似清圣与他。
玄衣帝君阖上眼眸,伸手紧紧地回抱住幼弟。一个现实忽然摆在了面前,让他心头複杂,无奈至极。
怀中的幼弟虽然是成年体态,可今年未满千岁,离烛龙成年之际还远得很。他同这不懂事的幼龙生什麽气?未免太过苛责。他若是不愿意,自己真的能强行把他拘回帝宫吗?未免会真的伤了他的心。
临照虽然一时伤重,但太初古族、鸿蒙衆神万界诸天中谁人敢来明煦天宫一探?
叹息声在临照头顶响起。
“不日我便会去拜见水道主,在此之前,你给我在步霄好好修养,哪里都不许去。”
幼弟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
这般的亲近让元黎无所适从,但这姿势确实方便他把握临照的情况。
他松开了临照的手腕,让他在怀中靠得更舒服一些,而后掌心抵靠在对方的后背,仙灵力化作游龙,在血肉筋脉中不断游走,细细地探查这具身躯的伤势。
感受到灼烫的热度,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肉身的年岁调整到与神魂相符的临照彻底安静了下来。对于自己的伤势,临照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元黎把他箍在怀里,时间愈久,怒火愈重。
临照感受着他的气息变化,最后终究是化作了少年姿态。
怀中微空,元黎分神一瞧,差点没冷笑出声。
“现在心虚,是不是太晚了些?”
元黎讥讽道:“堂堂天下第一,如今连话都不会说了?”
临照任由他说,低着头沉默不语。
阿兄不适应这样的亲近,他也一样。哪怕是在帝宫的百年,他与阿兄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倒是与阿姐要亲近许多。双亲逝去后,临照鲜少显露出这样的怯弱姿态,一时难适应得很。
临照不说话,元黎也懒得逼他,也不想管他在想些什麽。烛龙一脉的霸道在他和时清圣身上显露无疑,决定一下,再不管他人如何。
临照对此深有体会。
幼弟沉重的伤势让元黎有些无言,他无力再为此生气,忽然庆幸临照那所谓的天下第一人的名声。
亏得他这幼弟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人,不然让七十二城之一划归别处的事情可不容易。亏得他是天下第一人,所以他的恩情无人敢辜负,生怕践踏了他的颜面亏得他是天下第一人,所以哪怕人人知晓他身上有伤,也不敢轻易动作。
可日后,他这幼弟还能保持这天下第一人的尊荣吗?
元黎放开怀中人,而后低下头,深深地看着临照。他端详着他的眉眼,幼弟的面容是如此地熟悉,在镜中,在水面,在那个混账妹妹的脸上……追溯根源,一切起源于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存在。
他们三人生得很像母亲,旁人一看便知晓这三位之间的关系,可彼此之间的性子相差甚远。
清圣顽劣,他则冷酷,幼弟临照最是柔软,因此总是为他和清圣之间的事情忧心,也最容易受伤。
元黎想到了来时一路上听到的声音。有人向往天下第一临照仙尊的无上风采,想要见到他那惊天的一剑。有人揣度这位昭华帝子的用意,觉得他拯救晨风城必有图谋
更隐秘的声音猜测着,万界战场一行,临照必然不能全身而退,只是不知伤到何种程度,会不会从天下第一人的宝座上跌落。
临照为何前去界外,他不能说。临照深受重伤,他也不能说。但他绝不容许外人欺辱自家幼弟。烛龙帝脉怎麽斗都是自家的事情,旁人别想践踏其中任何一位的尊严。
一点灵光闪现,元黎冷哼一声,心中生出一点了悟。
时清圣在太阴上蛰伏了那麽久,偏偏在万界战场坠陨之际突然破封而出,想必就是为了让他来寻临照的行为师出有名。毕竟血亲连心,临照遇险之时,他站在神都帝宫时都不免心跳莫名,何况是被封印在太阴之上、与周天星辰紧密相贴的时清圣。
晨风城之事不值得他真身前来质问幼弟,且不论临照心中向来知晓大局,说到底一座城的存在于他们这等存在而言实在无足轻重,甚至连仙魔气运之争也不甚重要。而道争之敌的破封绝对会让他震怒。
时清圣这些年在封印中活得那麽滋润,转修道尊,修为一日千里,其中可少不得临照的助力。如今她破封而出,其中少不了临照的插手,他为此前来质问临照,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如此,也能为他真正前来的缘由做出几分掩饰。敌对多年,元黎稍加思考就将妹妹的谋算看得一清二楚。
算她有心。
元黎不再分出心神去思考清圣的用意,他伸出一指,点在临照眉心,而后化作原身将他托举起来。
天地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小了,临照微微睁大了眼睛,坐在元黎的双角中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麽。
“阿兄?”
临照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
“调息。”
元黎传音给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把幼弟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