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杭州玩玩儿?散散心。过不了太久,我也该去集训了,房子给你住。”
盛凌薇摇头:“我不要。”
把手从他的牵缠中撤出来,她一时疲惫非常,蜷缩在椅子上,没再吭气。
未久,叶恩弥被助理叫走,先去进行单人拍摄。
盛凌薇独自留在休息室,闭眼休憩一会儿,却始终无法入睡,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找叶恩弥。
她站在摄影师身后,看灯光从四面八方打上去,照得他脸孔薄薄的白,黑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心不知为何抖得厉害,冲撞的情绪浓烈却柔软,手抚在胸口,好像逼迫自己把所有感受生生摁下。
可是那莫名的感应却如影随形——他虽然随着摄影师的指示望向不同的地方,却总是分出一半余光给她,引着她的心脏和呼吸,分量真实地往下拽。
盛凌薇一时莫名不安,不想再看,自顾自又扭头进了休息室。
对于叶恩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并无特殊印象。
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似乎只是假寐,全身松软地垂放着。过了半晌,盛凌薇朦胧醒转,眼帘掀动一下,就见叶恩弥坐在身旁,一面肩头撑着她的侧脸。
两只手被他攥在一起。
对上她的视线,叶恩弥顿了顿,起声说:“薇薇,我联系了一个心理咨询机构,在杭州,是我熟悉的……”
周遭的空气像掺了胶,变得又紧又黏,叫她难以呼吸。
盛凌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抗拒,但言语先于头脑,近乎是脱口而出:“说了不要。你们为什么全都想替我做决定?我没事,我就是想工作,就是——”
笃笃几声门响,盛凌薇立时撑起身体,把他的手丢到一旁去,又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探进蒋睦西的脸:“薇薇,那边两小时内能结束,现在可以去妆造了。诶,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还离这么远?”
旋即注意到她脸上浅浅两道泪迹,一下紧张起来:“薇薇,你怎么啦?”
盛凌薇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离开后,叶恩弥原本也该去补妆,可是动作迟缓,思神似乎跟着她细小细小的步子一道慢慢挪出门了。
隔老远还听见蒋睦西的声音:
“你们吵架了?等下要和他一起拍的,先忍一忍。叶恩弥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跟他解约,再找法务团队让他狠狠赔一笔……”
到现场之前,盛凌薇大致浏览过拍摄流程,却没想到蒋睦西来到现场,将内容做了不小调整,安插进一套崭新的女士骑装。
蒋睦西边为她掸下衣料边角浮尘,边兴致勃勃说:“我纠结了好久好久,是放在成衣还是运动线,我看没什么品牌做过骑装……”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设计,被盛凌薇一身凛冽的骨架撑持起来,显得英挺飒爽,气质拔群。
盛凌薇对镜而照,不免频繁想到热娜。她的妈妈曾给过她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有裙子,有裤装,无不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用以出席各式各样的场合。
盛凌薇还拥有过一头小马,养在机场附近的马场里,盛长荣很忙,甚至一年到头多数日子不在北京,都是热娜每周末带着她去探望,并且进行一些基础的骑练。
热娜给她置办了几套骑装,分别搭配了不同的护具和马靴。盛凌薇在马上好得意,骑术尚且生疏的时候,就懂得如何摆出最神气的样子。热娜为她仔细拍下的全部照片,如今在家里,和满屋的古董字画永远封存在一起。
因为妈妈的离开,一切都失去意义。
在拍摄的过程中,盛凌薇感到自己越来越难以调动全身,也无法顺畅转换表情。肢体被叶恩弥掌握着,他在依照指示动作,而她的关节与皮肤仿佛僵住了,与思维脱了节,一切都不受大脑控制。
摄影师助理上来和她说话,她耳膜隆隆如鼓震,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眼前也如罩热雾,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忽然腿一软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盛凌薇一贯骄傲,从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失态,可是如今眼泪全涌出来,她厌恶此时的狼狈,可无法跟情绪抗争,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全部动作窒在原地。
紧接着,议论纷纷。
摄影师身后的蒋睦西想赶上前,而叶恩弥更快,扯了一层装饰的帷布将她遮起来。他知道盛凌薇最怕丢脸,因而没有开口问询,甚至克制着不投来关切的眼神,只是留给她一隅空间,让她慢慢放松下来,找回自己。
周围人声来往嘈杂,他的安静却似乎超过一切鼓噪声响。
盛凌薇眼眶酸红得厉害,目光被泪水蒙得潮湿朦胧。在质地厚密的天鹅绒之中抱着自己的双膝,头颈深垂下去。
后背椎骨寸节弯曲,是新生儿蜷缩在母体的姿态。
“我跟你走。”
她终于找回发声的能力,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对叶恩弥说,“我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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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盛凌薇状态稳定一些,跟严愫交接了工作,将方心语后续的行程安排都过目一遍,核准过全部细节,才安下心。
严愫问她为什么对方心语如此用心,盛凌薇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忽然想起在巴黎重逢的苏蜜。
抵达杭州已是暮色四合,叶恩弥那个家依然装潢冰冷,灯光雪亮,缺少人味儿,跟一年前她初次登门的时候没区别,想来他也不常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