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浮光点金,这是蓝底缂丝彩蝶,还有这个,吉祥如意扇,红色绸绣的……不知二位,想要哪件?或者……全部?”
团扇店主笑眯眯看着来客,一人着香叶红暗花圆领袍,另一身石青绣竹杭绸直裰,非富即贵。老板眼睛弯成月牙,仿佛眼前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坨晃眼的金饼。
三娘一眼就相中吉祥如意扇面,喜滋滋问夏云鹤,“这个如何?”
夏云鹤接过扇子,细看了会,忽想起什么,摇摇头,咳嗽几声,说道,“不行。”
店主在一旁直瞪眼,扶着袖子,指点扇面上的牡丹图,“哎哟喂,这位官人,这式样,这颜色多衬您夫人呐。”
夏云鹤眉峰一聚,“不行。”
三娘见状,意兴阑珊,弃了红扇,随手拾起一旁的白狐绢绘雕花团扇,“这个吧。”
店主见气氛低沉,呵呵笑了几声,“这件好哇,这叫白狐拜月,好兆头啊。”
三娘自己付了钱,气呼呼先离开团扇店。
夏云鹤也准备离开,却被人拦住,店主抖着两撇胡子道,“这位官人,您是一个子儿都不出啊?”
她愣了一下,点头微笑。
店主气结,暗道晦气。挂好扇面回头现,夏云鹤仍立店前,眺望街头。循其视线,见一人跨高头大马,仪态堂堂,唯眉目间隐匿狡诈。
他瞥向凝眸注视的文弱书生,语带嘲讽,“那是陈海洲,别看长得人模人样,一点都不干人事。”
话落,目光扫过夏云鹤,似乎她不买扇子也是不干人事。
夏云鹤怎么听不出弦外之音,她不愿计较这些,心中泛起波涛,陈海洲从江东回来了?那,安和侯……若她没有记错,前世安和侯吞金自杀,牵连甚广,算是一个大案。
团扇店的位置不错,夏云鹤被人潮挡在后面,幸得此地较高,不阻拦视线,她能清晰看到街面上生的事情。
陈海洲好像看见了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催马快行,从她眼前过去。随后,数十黑衣卫队拥护,十余囚车连绵,两侧刀卫森严。囚车上,囚徒面色忧戚,衣衫褴褛。一架板车上,白布覆盖尸体,食指粗的麻绳捆绑以防止滑落,白布染红,血渍暗结,景象可怖。
道路两旁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有孩童被吓到,刚“啊”
了一声,父母急掩其口。
陈海洲的车队走了多久?夏云鹤不知道,只记得车轮辚辚,马蹄嘚嘚,在她脑海中一直盘绕。
等黑衣侍卫走远,团扇店主叹口气,“可怜哟。”
街上行人散开,彼时,笼罩在朱雀大街的阴云散去,阳光清朗,她莫名比隆冬还要冷。
转头看向团扇店内的那把火红的扇面,想起三娘喜欢这把扇子,夏云鹤心中一软,付了银子,捂住唇咳嗽两声,慢悠悠往家中走去。
……
夏宅内。
三娘是个简单的姑娘,一面竹柄红绸牡丹扇就能让她开心许久。
夏云鹤道:“若去端午宴,拿白扇就好,红色扇面触忌,万贵妃不喜别人用红色。众目睽睽之下,难免招惹是非。团扇店人多耳杂,我不便多言。”
听她这么说,三娘一扫不快,拽着臻娘帮她选衣服,又跑过来对她言谢,好奇问,“公子,您以前在江南,从没人喊过您姑娘吗?”
夏云鹤微窒,三娘一看,连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奴多嘴。”
挥手让三娘下去,夏云鹤提照兵制册另外抄录,往事不可追,她只想做好眼下的事情。……
挥手让三娘下去,夏云鹤提照兵制册另外抄录,往事不可追,她只想做好眼下的事情。
……
陈海洲回来的事,不到半天,满城皆知。接下来半月,便是秘卫斩众数十。连带江东,共计六百三十三人。天气阴沉,细雨绵绵,十日不绝,浇灭上都城的喧闹,只余沥沥雨声。
朝上也不安生。陈海洲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就引起轩然大波。万敬率众指责陈海洲狂妄滥杀君侯,柳嵘山一派则痛斥万敬等人贪墨江东款。
双方相互攻讦,物议沸腾。
夏云鹤揉了揉额角,往后稍稍挪了几步,离唾沫横飞的几人远了一些,别看都是文官,骂急眼了,笏板直接往头上招呼。
她悄悄看了眼皇帝,和惠帝不怒而威,静静看着底下争论,夏云鹤心中咯噔一下,自太子怂恿五皇子绑架七皇子后,万敬一派对东宫心生怨怼,前世皇子们的较量,成年后正式开始,这一世,似乎提前了……
渐渐,臣子们从中轴线分开,分两侧互相骂仗。
夏云鹤职位低,离门口近,又往外缩了几步,心中明朗,皇帝……在辨派别,这或许是此次朝议的目的之一。
她看向陈海洲,那人冲她笑了一下,嘴角勾起弧度,让人心生不安。
夏云鹤蹙额,陈海洲秘而不宣她女扮男装。若和惠帝知道,第一先罢官下狱。她还站在这里,就知道是陈海洲守口如瓶,可怕的就是守口如瓶,如扼其喉,形势堪忧。他说交朋友,夏云鹤一个字也不信。
“啊——”
有人捂着额角大叫一声,争吵声瞬间停住,这人接着便不省人事,直挺挺往后倒去……
这一日的朝议就在此人的受伤晕倒中,草草结束。
下朝出宫后,街边有卖艺优人,铜锣一响,吸引行人围观。夏云鹤被卖艺者滑稽的面容吸引,也停下脚步。
几句开场白结束,这人敲一下小锣,唱一句,“恶大虫,丑没毛,乱咬人,汪汪汪,诬陷良善,冤魂塞途,举袖拭泪,两襟尽湿……”
有人说道:“听说安和侯死后,陈海洲令人剖其腹,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