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
东方初晓、晨光微熹。偌大的荷塘中,小宫女香草正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小玉勺舀起最后一颗藏在花蕊间、吸收了一整夜星月灵气的露珠。
露珠被完整地舀起,中间没有沾到一颗花粉。玉勺对着净瓶口轻轻一送,那颗晶莹剔透、灵气十足的蕊间露终于完完整整地落进瓶中。
做完这一切后,香草熟练地盖好净瓶盖子,催动小舟往岸边驶去。
岸边的小亭中,负责采集荷花露的宫人们正排着长队上交她们今早的劳动成果。轮到香草时,掌事姑姑看着香草奉上来的那小半瓶花露,不满地皱起了眉。
待现香草奉上的是极为难得的蕊间露后,掌事姑姑才由怒转喜,挥手让香草退下。
宫人们采集的花露分两种。一种是瓣上露,顾名思义,就是在花瓣上凝结的朝露。另一种,就是小宫女香草采集的这种蕊间露。
瓣上露的产量比蕊间露要高一些,虽然也吸取了夜间的明月星辰之灵气,却因为比蕊间露少了几分香气,通常只会被用来制作一些糕点食物。而带着花蕊香气的蕊间露,则常会被直接制成饮品,供魏姬夫人享用。
朝露有安神养颜之效。除了内服的各色花露之外,外用的青竹露、松柏露等也不能少了。魏姬夫人每日食用、洁面、净手所用的水,都是当日采集的新鲜露水。
荷塘这边的朝露采集汇总完毕,掌事姑姑命人拿上装着朝露的各类净瓶,匆匆向玉清殿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玉清殿很安静,除了微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外,竟连一丝蝉鸣也无!
是了,当年,身怀六甲、柔弱不能自理的魏姬夫人被迫亲眼目睹三国恶贼们血洗锦陵城的惨状,因此落下了心疾,总是噩梦缠身,常年难以安睡。医师们对此束手无策。
为了保持安静,让魏姬夫人能多睡一会儿。每年夏天,玉清殿内的宫人们都会早早就把院中的那些吵闹的蝉粘走。
然而,今日却生了意外——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乌鸦,竟径直飞到了魏姬夫人寝殿外的那棵玉兰树上,号丧一般,啊啊啊地叫个不停。不管宫人如何驱赶,那乌鸦就是不肯走。
……
“苓姊姊,别绣了!我们出去玩吧!我听说,城东又新开了一家馆子,味道可好了!还有那百戏馆,最近又编了新戏!据说特别有趣!”
极尽奢华的长乐殿内,一位身穿青衣锦袍的“小公子”
正半耍赖、半哄骗地拉着那位拿着绣棚认真绣花的小娘子撒娇:“好阿姊,别绣了!咱们又不靠绣花吃饭!少绣一天没事的!走吧走吧!”
魏苓心动了——她虽早慧,但到底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女郎,现在正是调皮爱玩的年纪。在宫规森严的王宫中待久了,一时听见能出去玩,哪有不动心的?
可刚想答应,魏苓又犹豫了——她如今国破家亡,寄人篱下。全靠王后殿下的垂怜,才能当上嬴若云这个上国王姬的伴读。
王姬伴读听着光鲜,可到底是臣不是主!王姬犯错,伴读没有及时劝阻,是要挨罚的!虽然因着她阿母的缘故,王后娘娘从未因为王姬调皮而责罚过她这个伴读,但魏苓还是想尽量减少这种事情的生,以免得罪周王后这个大靠山。
至于嬴若云这个王姬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在跟嬴若云相处久了之后,魏苓心中也渐渐有了底——这位小王姬的性子活泼豪迈,不像她见过的其他女郎,反倒像那些侠义的郎君,不爱跟比她弱小的老弱妇孺计较。
平日里,只要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大事,就算惹她生气了,魏苓温言软语哄一哄,实在不行再掉点眼泪,总能把她哄好!
“阿云,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外面不安全。就咱们两个女孩子出去,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再说了,你忘了你上次偷偷溜出去,回来后是怎么被姑母责罚的了?上次罚抄的诗书,你抄完了么?”
“谁跟你说就只有咱们两个出去了?”
嬴若云嘻嘻笑道:“这回我想好了!要是再被阿母逮住,我就说,是我太想念外翁外婆与舅舅舅母们,又不想惊动四方、劳民伤财,这才带着你偷偷回家省亲的!
至于罚抄……你放心!有他在,阿母不会罚咱们抄书的!”
魏苓一听,就知道她说的那人是谁,“祝家阿兄今日休沐?”
嬴若云点头:“昨天晚上就从城外回来了!快走快走!抓紧时间换衣服!趁他还没回大营报到,咱们多出去玩一会儿!”
怪不得!她就说嘛!阿云身上的这套青衣锦袍,她从未在长乐殿的衣橱里见过。定是那位祝氏的小公子昨晚连夜命人送来的!
知道有人愿意背锅后,魏苓终于放下心来,半推半就地换上了另一套锦袍,被嬴若云拉着,熟门熟路地溜出长乐殿。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悄声穿过长长的宫巷。很快就看见了宫巷尽头停着的那辆马车。
因着是微服出游,这次所用的马车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还有点朴素。可马车普通,站在马车边上的那位公子却一点也不普通!
那位身穿一袭银白锦袍,眉目如画、眼若星辰的如玉君子正侧身站在马车边上等人。春日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令人见之忘俗,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嬴若云远远看见祝琰侧身而立,并未现自己的到来。眼珠子一转,立时便想到了个使坏的好主意。
嬴若云转头对魏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魏苓慢慢走,她自己先行一步。
还不待魏苓点头,嬴若云就贴着墙根,猫猫祟祟地快步往祝琰所在的方向溜去。
被甩在身后的魏苓见状,有点一言难尽,不知该不该提醒这位缺心眼的小王姬:其实她想吓唬的人早就已经现她了,现在只是在故意装作没有现她而已……
魏苓眼神好,隔着老远都能看见故意侧身而立的祝琰嘴角上的那抹浅笑……
魏苓远远看着嬴若云恶作剧“成功”
后,祝琰微笑着给她拨好鬓边因为跑动而掉落下来的小碎的熟练动作,心中不禁感叹——上天真是不公平!为何要把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全都一股脑地塞给嬴若云呢?
上国王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容貌冠绝神域,尚未及笄,就引得无数王侯争相求娶;最过分的是,因为父母的偏宠,她身为王姬,竟然不用承担为国联姻的重任,身边早早就有了一个父母专门为她量身打造的驸马人选!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两人在总角之年便攒下的情谊,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反而像一坛佳酿,窖藏的时间越长,滋味就越醇厚……真是好一对令人艳羡的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