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烟火的味道和现在闻到得一模一样,让他都有些分不清孰幻孰实,直到阿沅把一碗飘着葱花、清可见底的阳春面端到他面前,郁云洛也没有回过神来。
他一定是没见过这么朴素的面!阿沅捏了捏围裙,她就说嘛,怎么也得有个蛋!
阿沅想把面撤了:【要不我给你重做个别的吧。】
“不用。”
郁云洛压住她的手腕,抽出了竹筒里的筷子,挑起清淋淋的面条咬了一口。
好烫!
但是好吃!
比他母妃做得好吃多了。
“你坐下陪我吃。”
阿沅看他也不怕烫嘴,大口吸溜着没几下就把一碗面全吃了,不禁想:这是饿着了?
“你是不是每年都会给郁望舒做长寿面?”
郁云洛的面还在嘴里没嚼完,声音有些含糊地问她。
食不言寝不语是打小高贵妃就教他的规矩,可他就是讨厌循规蹈矩。
阿沅被问得一愣,这不是长寿面啊,只是普通的阳春面,想到他刚刚吃的样子,心里一动:难道今天是他的生辰?
也不对啊,如果真是他生辰他是怎么出来的,宫里不应该大摆宴席吗?
她不知道郁云洛三岁之后就再也不过生辰了。
三岁那年,高贵妃听说民间都是母亲亲手给儿子做长寿面,便兴致勃勃地下了厨,可她哪里会做饭,嬷嬷就教她做了最简单的阳春面,所以郁云洛一直以为阳春面就是长寿面,虽然在阿沅看来这两者的区别就是看有没有蛋。
拆了大半个厨房,高贵妃才做出来能入口的面,母子俩喜滋滋地把坨成一团的面摆在各色佳肴中间,翘首盼着梁帝的到来。
从天亮等到天黑,他肚子早就叫唤了,高贵妃补了两次妆,还是没等来父亲,高贵妃也没有等来丈夫,最后等来的只有荀皇后薨了的消息。
梁帝下令这一天宫里不许再办任何喜事,一律茹素三天以慰皇后在天之灵。
他的生辰就这么没了。
此后的每一年只有一碗素面陪他度过,那碗面也不再是母亲亲手做的,因为它看起来就是一碗正常的面,而他的父亲也会在那一天陪着太子,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没有。
相反,郁云澈的生辰,梁帝年年都会亲自操办,而且还大办特办,就连太后都出面劝过几次,说不要太过铺张,怕对太子不好,梁帝这才勉为其难削减一二,但那一天仍然是皇宫最热闹的一天,堪比过年。
白天有喝不完的酒、赏不完的舞,夜里有巧夺天工的烟花,火树银花,万人喝彩。
所以他的父亲不是记不住儿子的生辰,只是记不住他的罢了…
郁云洛把汤都喝了,这才放下筷子,单手支在简陋的小木桌上,看着阿沅,道:“你做的面很好吃。”
他语气真挚,倒弄得阿沅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一碗面也值得他如此。
【你够不够吃?不够我再给你下一碗,很快的,其实最好还是加个蛋,这样味道还会更好…】
郁云洛手臂越过小小的方桌,拉住了起身的阿沅,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是威胁也似哀求,两种反差在他眼里激烈的碰撞着:“如果我要你天天给我做呢。”
哈?
他要把她掳走当厨娘?
【比我做饭好吃的人多的是。】阿沅比划。
郁云洛牵起阿沅的双手,翻了过来,这双手和高贵妃的截然不同,甚至和他接触过的女子都不同,虎口、指腹到处都是细小的茧子,掌心掌纹杂乱,还有几道陈年的伤疤。
确切地说,这不是一双漂亮的手,却让人越看越喜欢,郁云洛捧着这双手,覆在自己的脸庞,温热的掌心带来的温度是如此地叫人安心,就像刚刚的那碗面,看似平平无奇,吃进肚子里才知道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味道。
一种家的味道。
为此,他愿意低下头,用谁也不曾听过的声音对阿沅述说着衷肠:
“阿沅,我不在乎你之前跟过谁,郁望舒能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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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望舒踹门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郁云洛一个人,他面前是一只空了碗。
郁云洛看着被震掉的半扇门,啧啧摇头:“齐王还真是蛮横无理,又踹坏了我的门,这次你准备怎么赔?”
郁望舒盯着他:“你的伤都好了?小心没养好就成了残废。”
郁云洛t动了动肩膀,甩了甩手腕:“多谢齐王担心,我好得很,而且我刚刚可是吃了大补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舔了一下唇,眼神阴翳,“很好吃。”
话音一落,手中红色长鞭便如赤蛇露出獠牙飞扑向郁望舒的门面,郁望舒飞身躲闪,长鞭瞬间把另外半扇门砸出一道三寸深,两尺长的裂痕,这要是抽在人身上,肋骨都能断了。
郁望舒单脚刚落地,郁云洛手腕一翻,那鞭子朝着他的脖子就追了过来,郁望舒无路可避,只得在地上滚了一圈,深色的大氅沾了一层灰,异常狼狈。
子影在外面与郁云洛的人纠缠,一时进不来,郁望舒又被郁云洛打了个先着,他身体还未康复,最终被一鞭子抽在了胸口,吐了血。
郁云洛并不乘胜追击,反而收回鞭子缠绕在手间,翘起二郎腿坐在长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了:“今天我不想杀人,阿沅我也已经放她回去了。对了,下山的路已经被我封了,你走不了,你的人也上不来。”
冷光闪在他狭长妩媚的眼角,“郁望舒,咱们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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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披着郁云洛的大氅回来了,小桃忙着迎了出来:“夫人你没事吧?是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