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涩意,“那……就这样……挂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很久,陆重才像意识回笼,他拿下放在耳边的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片刻后,他用手背使劲儿擦了把眼睛,按了回拨。
哪有这样的?哪有二话不说就一句分手?就算是判刑也得有个罪名吧!
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陆重咬着下唇,强睁着糊住的双眼,一遍一遍地按下那个绿色的键,一直打到电量不足,手机报警,都没有接通。
他终于读懂林锦那晚的欲言又止。
又抹了把脸后,他站起来拔腿往林锦家跑,几乎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他就想亲口问一句,为什么?
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说出来他可以改啊!
凭什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分手?
到楼下,以往每次来都亮着的二楼,今天一片漆黑。
陆重站在花园门口,隔着铁门,仰头看二楼房间的窗户。他知道窗边有一张边几,上边摆着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豆,一旁沙发的左边有迭好的毯子,他怕热空调开得很低时,林锦会用来盖腿,他还知道衣柜的右下角有个抽屉,里边有全是小猴子的浴巾和睡衣,永远都是睡衣折在上边,浴巾放下边。
陆重一直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脑袋里掠过很多画面,清晰的,模糊的,原以为早就忘记的。
他才知道一个人的心居然能痛到这种程度,像被人用槌子猛击,一声一声,骨肉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脚步动了,转身,垂下头,拖着步子往来时的方向离开。
他突然就不想问为什么了,就算问到一个原因又能怎么样呢?
我昨天喜欢吃苹果,今天突然就不喜欢了,改喜欢吃梨,又能有什么原因呢?
那天过后,陆重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连天天见面的张池都没察觉他和林锦已经分手,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林锦?
否则怎么除了那天夜里,他再没有过想哭的冲动。
唯一有一次,他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突然就好想好想那人,半梦半醒间拨出电话,就在他都要丧失信心挂断的时候,接通了,他却蓦地清醒,不知该说些什么。
电话两头俱是沉默,耳边只有细微的声音,分不清是电流还是彼此的呼吸。
林锦挂了电话。
那一夜,陆重睁眼到天亮,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他们是真的分手了。
原来两个人分手后,连多说一句,都可能是错。
日子照常不紧不慢的过去,只是陆重越来越沉默。
人长大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往往在瞬息之间,一夜未眠,一次恸哭,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一场日落。我们像生来就戴了一副糊满水汽的眼镜,冲撞跌倒,水汽蒸腾,一点一点看清那个名叫生活的东西。
天气也越来越热了。
去年还没怎么觉得,今年刚进七月就热得受不了,特别是他们住的这种老式板楼,空气不流通,像个蒸笼,连风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只有下半夜才能稍微凉快一点。
陆重睡前洗个澡,第二天早上起来衣服又全湿了,还有安乐,虽然早就给她铺上凉席,还是起了满身痱子。
他趁休息去市场扛回来大一卷隔热纸,花大半天把自己家和刘姨家全部贴上,又把窗帘也换成隔热的,勉强好点,但效果还是不大。
晚上他从梅园回来,刚把上衣一脱,就看到里屋的门打开,钻出个小脑袋,一见他就瘪嘴,“阿大,痒!”
陆重没想到她这么晚了还没睡,赶快又把衣服给套回去,拉她过来,再把门关了。
安乐身上的痱子一直没好,有几处还被她挠破,陆重看到心疼得不行。
“安乐,痒就请姨给你擦一擦,不要用手抓知不知道,小姑娘当心破相,变成丑八怪。”
安乐听得似懂非懂,一个劲儿哼唧:“疼!痒!”
陆重马上去打水给她擦身,再扑上痱子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情真是难办,家里没个女人,又有个小姑娘,再大点怎么办?
简直愁人。
一切弄完,安乐却怎么都不肯回自己的床,要跟阿大睡,陆重没辙,只好依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到她喊热,迷迷糊糊去拿枕头边的扇子,给她扇风,安乐翻了个身,终于睡了。
第二天醒来,陆重的左手酸得抬都抬不起来,拿热水敷了敷,做好早饭又给安乐搽了药膏后,才急急忙忙出门。
晚上,陆重其实抽到的是空签,但临到六点赵程宫的手被玻璃划了,客人又马上到,陈良只能安排他去顶班。
陆重“临危受命”
,听说东西已经备好,所以连客人的信息都没查就急急忙忙去房间候着,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静待即将到来的客人。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马上弓身,最先进来的是个女生,路过时带起一阵香风,他还在想这香味挺好闻。抬头,后一个进来的人正好转身,顿时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是林锦。
陆重像被人猛敲一记,整个脑袋都在发懵,林锦也是完全没想到,他以为已经都安排好,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锦哥?”
温柔的女声打断两人思绪。
陆重猛地低下头,眼泪一下子就浸湿眼眶,他狠狠抠住手心,才把那突如其来的泪意强压下去。
林锦没有坐,说:“时青,要不我们换一家?梅园吃那么多次,换个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