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善良的人,死也让对方死个明白。
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甚至可以说这样直白,小陈氏再蠢也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原来自己身上穿
着的这一匹缎子,竟然是老夫人最喜欢的。
当时她强拿了那缎子,库房管事的表情便不大对,可没来得及阻止……
后来叫人把缎子退回去的时候,小陈氏又只退了那弄脏的藕荷色的缎子,这不是已经让婆媳之间生了嫌隙吗?
只是小陈氏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而已,结果加上昨天的事情,老夫人憋屈了几日,也终于爆发了。
一切的一切,终于有了因由,小陈氏不禁暗骂自己活该,竟然闯了这样的晦气。
她原地跺了跺脚,气得直往回走。
一步,两步,三步,忽然顿住——
小陈氏看向台阶前面,那一条长长的石径上,顾怀袖的影子已经去远了,身边一个丫鬟,后面跟着两个,一袭的苍绿色襦裙穿在她身上半分不觉得老气,颜色太深,本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压不住的,可穿在顾怀袖的身上竟然无比适合。
沉稳,大气,走出去每一步,都是踏在实处的,不紧不慢。
小陈氏忽然有些迷惘起来:怎么顾怀袖忽然发了善心,来提点自己?
手指缴了缴绸帕,小陈氏面色也忽然复杂了起来。
到底这个府里,跟原来的家不一样了。
经过了这几日的事情,她才明白过来……
不是人人都是她的父母,万事都迁就着她,若是在这张府里,她迁就不了别人,忍不了别人,那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跌跟头倒霉了。
小陈氏一埋头,眼底强忍了许久得泪,终于掉了下
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上。
汀兰一看,着了急,“少奶奶,您怎么了?”
小陈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这一刻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上来了。
她就在这走廊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张廷璐之前截了顾怀袖,这时候也慢慢地往前面走,没心思再待下去了。
结果,刚刚走过来,就听见小陈氏在哭。
张廷璐皱了皱眉,本不欲搭理,可瞧见她哭得实在凄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怎么了?”
小陈氏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接连碰见顾怀袖跟张廷璐。尤其是张廷璐,小陈氏在外面骄纵,可在屋里的时候却是事事以张廷璐为大的。她只盼着自己这丈夫骂她打她,也别这样跟她一句话不说地冷落她。
“我、我、我、我没事……”
小陈氏连忙擦了擦自己的脸,勉强笑了笑,道:“我刚才听二嫂说三爷在大嫂那里,怎么一下回来了?”
张廷璐听她提“二嫂”
两个字,又见她满面都是泪,还是问那一句:“怎么了?”
“没……就是忽然想起许多事情来,有点想家了……”
小陈氏胡乱找了个借口,这时候也不敢在张廷璐的面前诉苦,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望着自己的天和地。
张廷璐也不多问,只道:“外面风冷,你早些回去吧,我去给四弟寻些东西。”
“是,三爷您慢走。”
小陈氏站在原地,看张廷璐离开了,这才忽然破涕为笑,拉着汀
兰的手道:“听见没,三爷关心我了……”
远远地,顾怀袖站在对面的长廊上,枝丛将她的身影掩盖,那边的小陈氏是看不见她的。
青黛笑道:“少奶奶现在心情似乎又好了?”
顾怀袖道:“我只是方才看见小陈氏的时候,又忽然明白了过来,其实夫妻夫妻,也无非就是凑在一起过个日子,开心是过,不开心也是过,小陈氏巴望着的也不过一个张三爷,至于我……”
至于她?
顾怀袖低下头,轻轻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而后抬起头来,继续朝前面走。
左手抚摸着右手食指,顾怀袖心湖微乱。
与其想着水中月镜中花,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知张二公子,现在又在何处?
顾怀袖慢慢转到了学塾外头,站了约莫有一刻钟,又让青黛扶着自己回去了。
里头的阿德有些奇怪,他老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少奶奶跟她身边的丫鬟,可这眼前一晃,人又一下不见了。
阿德搓了搓自己眼睛,摸着脑门,纳闷了起来。
手里端着茶盘,阿德往这边走,张廷玉看他表情有异,问他道:“怎么了?”
阿德放下茶盘,将茶壶跟茶杯都翻出来,道:“刚才怕是眼花了,竟然像是瞧见二少奶奶跟她身边的丫鬟了,结果一晃眼又不见了。想是小的眼岔,二少奶奶没事儿来这里干什么?”
他自己反问了自己一句,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