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做什么?”
“解封印。”
“什么封印?”
赵长老听到两人这温温吞吞的问答法,生怕南秀惹烦了沈相川,急性子地主动插话说:“长英当年为救世碎骨碎魂,他父亲以性命救他,传他毕生修为,又施法锁住,只等他应天机解封,再度封印妖神。”
“而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赵长老说完后摇摇头,语气既惋惜又无奈。沈长英乃当世奇才,千百年难得一见,却又身负天命,不得不为苍生两度赴死,虽说死得其所,可也实在残忍。
幸而人死魂不灭,若有机缘,自然能重回世间。
真正人死魂消的,也唯有拼尽所有为长子逆天改命的沈息而已。
等南秀听完解释再看向沈相川,发现他已经在近旁坐下了,合着眼,似乎是不想再理会自己。她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阵心,起先还盯着殿门深思,片刻后感到身上暖洋洋的,越来越困,竟渐渐睡着了。
长老们也借此空隙开始打坐调息,以待不久后那一场生死难料的恶战。
大雪纷纷落在铃阵晕开的光层之上,又渐渐融化。万籁俱寂,此间天地似乎只有他和南秀二人,沈相川终于顺从本心,慢慢睁开了眼。
他坐在冰天雪地之中望向她,不知这样认真看了多久。心底那些一击即碎的挣扎消弭殆尽,他再也静不下心来。
……
而在南秀心里沈相川堪比一把悬在头顶随时能要命的剑,不知哪天就手起刀落了结了自己这条小命。
好在她总是睡着的时间长,清醒的时候短,恐惧也在昏沉中消磨了大半。这一日再度醒来,放眼望去从天到地一片白茫茫,长老们不知何时一同离去了,沈相川则还是一直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她。
体内一日比一日躁动的气息终于让她相信,确实存在一股妖力正在和她的意志抗衡。此时她察觉到自己五感凝滞,周遭的铃音、风声和落雪声时有时无,似有所感,忽然问沈相川:“如果我失控,你会立刻杀了我吗?”
沈相川没有说话。
其实南秀心里早有答案,自言自语:“如果真的像那只妖兽一样,被龙妖的力量吞噬操纵,死了也就死了吧。”
她越说越平静,真心实意道:“我不想害人,假如你要杀我,下手还请利落些。”
被龙妖吞噬后的样子实在太丑了。想到这儿她甚至艰难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摸完后才放了心,因为皮肤还是光滑的,并没有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只是她还有些不甘心。若轰轰烈烈地战死倒是值得,莫名其妙被吞噬了,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还真是死得窝囊。
“你不会死的。”
沈相川突然道。
南秀没想到他还会回应,又当他只是好心安慰自己,轻笑起来,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道:“之前你只一剑就破了我设的阵,实在丢脸。”
沈相川落在膝上的手攥紧,又听南秀隐隐有几分得意地说,“后来我自己重演了数次,你那一招我现在必能化解。可惜了,不知何年何日有这个机会……能叫你见识一下。”
沈相川神色柔和下来,道:“一定能的。”
“一定。”
他低声坚定地重复。
南秀眼底一热。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话音未落就感到喉间泛起浓重的血腥气,随后五感渐失,先是天地没了颜色,接着彻底听不到风声和落雪声。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恍惚看到了冯小满的身影。
她平静地想:或许自己注定要因龙妖而死,这是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的命数。
……
冯小满背着剑,正要随千灵山其余人去往静海崖围杀妖神。宋明山留下沈相川就是要他在南秀失去控制前诛杀她,知道他铁面无私,才将重任托付给他,又命冯小满送来一张杀符。
灭崇铃阵如今只是将南秀困在此地,等到真正开启之时,哪怕上古妖兽也会在顷刻间碎成粉末。叠加杀符,无非是更稳妥而已。
南秀此时就无声无息地蜷缩在这杀阵之中,等待着被收割性命。
冯小满只看一眼就红了眼眶,迟疑着走向沈相川,用力握紧手中符纸。
“师父……”
她咬紧唇,迟迟交不出符纸。
“师姐杀妖兽有功,何其无辜,怎么能、怎么能死在同门手上?何况她爱慕……”
爱慕您多年。
冯小满抬眼见沈相川双眸黑沉沉的,没由来的有些害怕,不知是不是在怕他竟真能做到如此无情。没说完的话也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去吧。”
沈相川道。
下山的事耽搁不得,冯小满被他点醒,飞快将符纸交到他手上,眼泪也在同一时刻滴落。若论生死,他们千灵山一行人今日也都抱着必死的心,她哪里还有时间逗留在此地矫情?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泪迅速跑下山。
然而在冯小满走后,沈相川面无表情地将杀符团在手中,再展开手掌时,只余一滩灰烬缓慢随风散落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