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感动,但被杜宣缘驴过这么多次的陈仲因是真不敢相信她。
而且不知为何,他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该担心的人应当是这群高高在上的陈家人。
不过能躲则躲,陈仲因对这里一点儿也不留恋,他向杜宣缘应一声后连看都没看一眼这满屋子的人,低头急匆匆离开。
出去的人并不是关键,在场的都知道,真正应当关注的是这里的一家之主、无视着所有人泰然地让陈仲因离开的杜宣缘。
几乎每个人都望向杜宣缘,有愤怒也有不满,有疑惑亦有打量,除了陈厚璁。
——这小子一刻不停地盯着杜宣缘原来的那副躯壳,人都走远了还依依不舍地张望着门口,哈喇子都快从七窍奔涌出来了。
还是陈仲因的大伯率先开口,他继续方才的话,嗤笑一声,道:“仲因啊,倒叫你这不懂事的下人打断了,大伯只想问你,方才唤你父亲‘三叔’是何意?”
杜宣缘如他所料地说:“首先,那不是下人。”
“那是什么!”
陈大伯厉声打断她的话,他早就从陈厚璁那里听说了“陈仲因”
金屋藏娇,养了个不知来路的小美人,看惊为天人的长相与楚楚可怜的气质,恐怕是哪个豪门贵族调教出来的玩物,他刻意将此人贬作下人,是想借杜宣缘反驳之时借此斥责她同流合污。
杜宣缘平静地看着他,张嘴——
“他是尔等凡人不配提及的存在,”
杜宣缘神色坚毅,双眸中明亮得仿佛孕育着一湾星河,“他是电,他是光,他是我心中不变的信仰,他是漆黑深夜的灯塔,照亮我的前方,指引我的方向,我愿为他奉上一切,以我的血肉供养他的荣华!”
他大伯:“……哈?”
好在陈仲因跑得快,他要现在还在这儿,绝对能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里边,光速出殡。
陈大伯也顾不上维持气势汹汹的动作神态,忍不住转头看向陈父,那神情仿佛在问:你儿子脑子没问题吧?
陈父:……
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当初把这小子逐出家门的时候他也不是这个德性啊!这才当太医几个月,怎么成这鬼样了?
陈大伯的嘴巴翕动半天,愣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好在杜宣缘主动开口:“其次,他没有不懂事,是您先砸坏我家的座椅,惊吓到了他,更何况这是他的家,房契上写得‘杜宣缘’的名字,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轮不到各位置喙。”
陈大伯一时无言——真是看不出来那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还有点本事,把人勾得五迷三道不说,居然能叫一向软弱的“陈仲因”
为了她如此硬气。
“最后,”
杜宣缘打了个响指,微笑着看向陈父,“生而不抚,养而不恤。叫您一声叔都算是抬举了。”
陈父猛然起身,怒发冲冠地指向杜宣缘,双唇颤抖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可见是气到极点。
陈仲因的二伯匆匆近前,抚慰着弟弟激昂的情绪,对杜宣缘不赞同地道:“他是你的生身父亲,躬亲教导你多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杜宣缘还未回答,就听见“乓当”
一声。
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所有人齐齐望向发出异响的人——陈仲因他大伯。
陈大伯原本是看弟弟挺身而出,自己打算暂退半步,可他忘了自个儿的椅子刚刚被他震翻,一屁股直接歪倒在地,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那一瞬间,比陈仲因多活了二三十个年头的陈大伯在不知情的时候与方才的陈仲因有了一般无二的心情。
杜宣缘平淡地收回目光,视若无睹,又一声哂笑,看向陈父道:“‘我’在陈家书院读书的这些年,‘跌倒’过多少次,三叔可曾知道?”
“多谢他的躬亲教导,才能叫我在你们陈家受尽欺辱。”
杜宣缘抱肘而立,吊儿郎当道,“陈家谁都能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二公子,真是多谢三叔教导的君子之道。”
陈父怒不可遏,一把甩开拦住他的手,近乎冲向杜宣缘地高举起巴掌。
然而在这一掌挥到杜宣缘面前时,却脆利落截停,攥着陈父手腕的年轻手掌后是一双含笑的琥珀眼。
“三叔,年纪大了好好在家养老,别到处乱跑,万一邪风入体,膝下又无子女给您鞍前马后,一个人躺病床上多孤单呐。”
杜宣缘笑道。
宫中来人!
陈父废了半天劲才把手臂从杜宣缘手中抽出,还险些跌倒在地,好在陈家二伯在后扶了他一把,才没叫他摔个狗啃泥。
陈二伯瞪着杜宣缘,斥责道:“你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在此说下如此妄言。你以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可你父亲是为了磨练你才这般做,你不知他的苦心,叛逆家族,他也只是让你独自闯荡一番,体味人生百味,你却对他生出怨怼,当众欺侮生父,实乃大逆不道!”
“呵。”
杜宣缘只回应了一个字儿。
陈大伯拍案而起,道:“陈仲因,你休要目中无人!行径如此荒诞,实在有辱我陈家门风!”
杜宣缘稀罕道:“哟,您这破落户还有门风这玩意呢?”
火上浇油,陈大伯指着她怒道:“陈仲因!你要知道,当日你父亲虽将你逐出家门,可你尚未在族谱上除名,你若再行此等狂悖之事,我等也不会再留情面!”
杜宣缘还没回应,陈仲因的四叔倒先出来唱白脸了,对着杜宣缘苦口婆心道:“仲因啊,你年岁尚轻,不懂长辈的殷殷之情,但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焉能弃你于不顾?这样吧,仲因,向你父亲行礼道歉,只要你父亲原谅你,这件事我们便既往不咎。你若想要独自闯荡,分家也不是难事,族中长辈会分你良田美地,保你吃穿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