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针银毫在沸水里上下翻滚,最后舒展开来,茶水被染成了琥珀色。
水是旧年蠲的雨水。
燕王待茶稍稍温下来后浅尝一口,心中不禁暗道北燕哪儿有这么精贵的东西?
眼前蜻蜓飞舞,先后落在了池中的枯荷上。
池子很小,院子更小,黛瓦下雪白的墙围了一个小小的后院,这是舒良娣娘家的一处宅子,一直空着,昨晚刚命人收拾出来的。
“王爷要不要去别处坐坐,这残花败柳的有甚么好看的?”
一位嬷嬷送来些小点心,笑道,“这宅子叫观松居,那儿有松林,有风的日子,听松涛最好。”
“不用。这儿清净,风也凉快。”
“公主回来了,老奴先退下了。”
嬷嬷远远地瞧见了书颜蹦蹦跳跳而来,便福身告辞说道。
书颜从远处的松涛苑经过,见父亲在池边,便踏步而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堆从天京街上淘来的宝贝。
“回来了?”
燕王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
书颜将这些天京宝贝往父亲吃茶的石桌上一扔,挑了个拨浪鼓朝父亲摇,燕王不卑不亢地选择无视,静静地吃茶。
在书颜把每一个宝贝玩了一遍后,新鲜劲儿也没了,便坐下乖乖吃茶。
“你对先皇这事可有甚么疑虑?”
燕王突然开口道。
书颜微微惊骇,呛了两口,环顾四周后方颔道,“先皇被害疑点重重。”
“说说看。”
燕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书颜站起身,学着军师分析战况时的样子,来回踱步道,“胡婉妃想立其子为帝,可那李如意不过是个小儿,尚未开蒙识字,此刻谋害先帝,未免太心急了。何不等如意长大读书,有了学识和功绩,再谋划大逆?更何况胡婉妃孤身一人在宫中,无任何期功强近之亲,做出这般事,岂不是傻?”
“你能保她不想学汉高后吗?垂帘听政,外戚之荣?”
燕王问道。
“高后?父王你只看见了吕家的风光,后来呢?先汉有高后之乱,先唐有武氏之变,外戚虽荣,却只是一时之荣,天下仍然不是自己的姓,自古的外戚哪儿有好下场的?胡婉妃贵为天子嫔妃,掌过六宫大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若是胡婉妃,我绝对不会存这个谋逆之心,即便有,也会权衡利弊,不轻易犯险。”
书颜道。
“很好,你也看出问题了。”
燕王赞扬道。
书颜抖抖走酸的腿,洋洋得意,不想父亲何等睿智,早已参透此事。
“父王知道?为何不拆穿,反而维护她?”
书颜问道。
“拆穿她做甚么?”
燕王给女儿续上一杯茶,道,“先皇暴毙在水烟宫,说那是意外?势必会有人不信,水烟宫妃就是最好的挡箭牌,那就给不信的人一个理由,先皇为奸妃所害。一切就会显得理所当然,我在一旁作证,就更名正言顺了。更何况秘不丧,谋逆皇位确有其事,只是可惜了李如意,摊上个不如意的母亲。”
“父王要救李如意吗?”
书颜思忖片刻道。
“救他做甚么?”
燕王反问道,“胡氏大逆,证据确凿,他现下是龙困浅滩,这辈子都翻不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