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瞒被刘宏这么一说,哑口无言:他确实不明白刘宏的处境,可单从他在太学习期间所见所闻而言,刘宏所说的难处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当然对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
曹瞒气势顿时就弱了几分,刚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飞走了。
“我一直都在努力学习治国之道,为将之道,为的就是以后能够站在朝堂上做个能臣,辅佐你创太平盛世。”
刘宏表情柔和了下来,他微微笑道:“我就知道,阿瞒还是以前的阿瞒,一点都不会变。”
曹瞒张了张嘴,心情一时有些沉重,不,他其实是变了的,若非是明知道刘宏将他当作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兄弟,他也不会来到这里,冒犯陛下,指着他鼻子骂,还摇晃他。
说白了,还不是仗着刘宏与他之间的感情深厚,料准了他不会与他计较。
曹瞒不由有些愧疚,他已经没有办法将刘宏当作曾经同睡一个床的好兄弟了,刘宏成了陛下,而他以后是臣子,陛下与臣子之间,理应有一条鸿沟,一段适度的距离。
曹瞒会这样认为,源于祖父曹腾的故事,在曹腾说起小滕子故事的时候就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小滕子与小太子之间,身份地位的差别一直都存在,深厚情谊的保持,需要以真诚的心换取真诚的心,也需要小滕子识时务,知道自己的本份。万事若没有一个度,迟早要触及底线,而帝王的底线,从来都是他的统治与权威。
刘保到死都念叨着曹腾的好,何尝不是曹腾苦心经营之下的情谊?帝王身边的近人太多了,能够影响帝王的人也太多了,曹瞒不像曹腾,无法像曹腾一直伴随在刘保身边那样与刘宏在一起。曹瞒也不是曹腾,他向往的是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皇宫中的方寸天空。
究竟以后能不能与刘宏维持情谊,曹瞒不知道,但至少,他会将他所能做的做到最好,不忘记初心,牢记与刘宏的约定。
刘宏见曹瞒闷闷不乐,心情复杂,盛世美颜就连不高兴都那么好看,让他甚至想要违背本意,去将之前所下的命令收回,就想看一眼阿瞒的笑容。
刘宏摇了摇脑袋,生怕自己成了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他再次对曹瞒道:“阿瞒下次来,不必弄得这般……美貌,丑一些也无妨,左右旁人认不出你来。”
曹瞒愣了愣,微微点头:“丑一些的妆容我还不会,不过若是粉涂厚一些,胭脂用得多一些,眉毛画粗一些,或许就丑了。”
二人许久没有见面,若是放了以往,恐怕有一堆话要与好朋友说起,可事到如今,二人刚起争执,交流的兴致都不是很高。
党人的事情,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希望刘宏能够不要随意诛杀朝臣,他若不听,曹瞒也没办法。
刘宏扯开了话题,问起了曹瞒在太学之中的学习情况,待听到他拿了好几门课程的第一,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几分。
他对曹瞒郑重道:“阿瞒,我等你长大,我也在长大。”
曹瞒对刘宏更加愧疚了几分,正如桥玄所断言的,曹瞒此人重情义。
而刘宏,心眼就那么大,装下了母亲与好兄弟,再装不下其他,他或许对待朝臣冷酷自私,可对待“自家人”
,那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厚待。
董太后穷惯了,成为太后以后喜爱奢华与享乐,建宫室,搜集珍宝,搜刮钱财,买卖官职……刘宏全部都知道,可那又怎样,只要母亲高兴就好,国库里的财宝那么多,每年还有各地诸侯国的孝敬与税收,只要太后喜欢,拿几样也无妨。
曹瞒若是喜欢权力与财富,别说是一个王侯的爵位,就算是给个实权官当当,刘宏都乐意。偏偏这傻小子倔,脑子还轴,转不过弯来,正直到刘宏又是好笑又是心安。左右他们都还年少,他等得起,让曹瞒多学习一些,做个能臣,也能更加长久地矗立在朝堂上,何乐不为?
“陛下,我要见曹节,”
曹瞒突然说道,看他那两眼冒火的表情,似乎像是要狠揍曹节一顿:“他对陛下的影响,太大了。”
这一刻,刘宏深刻地意识到曹节的重要性,这大宦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用来挡阿瞒的怒火!
似乎打开了另一种使唤曹节的方式,刘宏笑容满面地回道:“他可能要到晚膳后才回来,阿瞒不如留下随朕一起用膳?”
曹瞒应下,心里描绘着将曹节大卸八块的场面,憋着一口气与刘宏吃了一顿晚膳。
刘宏语重心长对曹瞒道:“曹节年纪大了,他到底是与你同姓的本家,也算半个叔叔了,你……下手轻一些,他还有用处,至少于辅佐朝政的能力而言,曹节与你的祖父或许不相上下。”
“他是我祖父带在身边教导的徒弟,能力或许差不离,品德却差远了,”
曹瞒回了一嘴,再与刘宏交谈的时候,已是没了最初一身是刺的感觉,柔顺地就像一只撸顺了毛发的猫。
夜里,曹节回到皇宫,忽听陛下急召,忙赶到了承德殿。
待他见到守在承德殿外
的宦官与宫女们,心里头一咯噔,等进入殿中,就见乔装打扮的曹瞒坐在下座,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曹节眼角抽了抽:这小祖宗怎么从太学出来了?
帝王的眼神意味深长,命曹节与曹瞒去偏殿单独聊,曹节感受到曹瞒怒意浓浓的视线,心头一凌,只觉得又要有□□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