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啊,不是娘偏要瞒着你,是娘自己都不清楚那带信回来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时宁怀里搂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垂着头听坐在堂屋正上方的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娘家姓张,名唤张彩凤,早些年被人尊称郑太太,后来郑家当家人被鬼子带走,张彩凤散尽了郑家的家财都没能救回丈夫。
郑家至此没落,失了家业又没了丈夫的张彩凤只得带着独子郑博林回到这处老宅过日子。
村里人就改了称呼叫她张大娘。
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蓝色土布的盘扣夏衫,和黑色的大裆裤。
她裹着小脚,一双长年不怎么运动的细长的双腿并拢,腰也绷得直直的坐在圈椅上。
就连抹眼泪的动作,都很舒和温雅。
“娘没想到,娘是真没想到长寿他还活着,不然,娘是怎么也不会让他再娶的。”
她似乎很伤心,又低下头去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时宁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有气质的民国时期的裹脚女人,她一边时不时抬眼打量她的小脚,一边不住地庆幸自己有双大脚。
至于张大娘,不,这女人是她婆婆,她不能跟别人一样称她张大娘,但“娘”
这个称呼,她又确实喊不出口。
那就姑且先称作张氏吧。
至于张氏说的不知道自己儿子真的还活着的话,时宁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四年前,张氏就收到过婚后第三天被抓了壮丁的儿子的来信。
且之后每年都会再收到信。
现在说自己不知道儿子真的还活着,也就骗骗她这具身体的原身吧。
时宁摸了摸怀里显得极为不安的小姑娘,笑着轻轻说了句:
“不怕,娘在。”
小姑娘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又往时宁怀里靠了靠。
刚抹了抹眼角的张氏一噎。
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她这儿媳妇除了刚开始知道男人还活着的时候眼里露出过激动的神色,跟她一起哭过一场,之后便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让她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弄不清楚她心里的想法。
她爱怜的目光在孙女的身上转了一圈,想起儿子另娶的妻子再生的孙子,眼里暗了暗。
“宁丫头,你放心,不管长寿是不是活着,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又娶了另外的女人,在我这里,我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
“你是我郑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也是长寿唯一的妻子,这事,我说了算!”
说到这里,张氏愠怒,狠狠地拍了一下身边的四方桌,震得桌上的茶杯乒乓作响。
时宁依旧低着头没说话,只一下一下地抚摸怀里被吓得抖了抖的小姑娘。
她眼底掠过讽刺。
不管郑博林是纳小还是休妻再娶,他现在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孩子都是事实,背弃了原身父亲的遗命也是事实。
既然背叛已是既定事实,那张氏再说什么只承认原身这唯一的儿媳妇又有什么用?
她暂时不清楚张氏的目的,但接受了原身记忆后的时宁,却不会像原身那样在得知丈夫还活着又另娶他人后六神无主心生绝望。
原身的娘家跟郑家一样,在潼城都是颇具声望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