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说完看了徐有贞和俞士悦一眼。
“臣领旨!”
卢忠一撇挎刀,离开了郕王府,骑马回到了北镇抚司立刻点齐了锦衣卫。
缇骑快马向着东西两市而去,卢忠亲自带缇骑赶到了东市。
阜成门内的西市,因为最近在坚壁清野,城外大量木头入京,即便是有人要哄抬,也抬不起来,但是朝阳门内的东市则大不同。
卢忠抽出了手中的绣春刀,缇骑闻声而动,将整个东市团团围住。刀光闪着午后的阳光,泛着寒光,锦衣卫冲进了东市之内,一阵阵的鸡飞狗跳。
朱祁钰其实想过,京师存着八百万石的粮食,开仓放粮,可以立刻平抑粮价,但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于谦派兵把手海运仓、太仓、禄米仓的良苦用心。
若是开仓有用的话,这件事还能闹出百姓踩死奸商的事吗?
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彻查此事,这不是生财有道,这是发国难财!
作为国家的代言人的皇帝,如果纵容这种事情发生,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所以只有杀人,并且彻查到底才是。
“臣等告退。”
俞士悦、徐有贞、石亨、于谦几位重臣俯首打算离开。
朱祁钰却说道:“于尚书、石总兵等一下,朕还有事。”
他示意石亨坐下说法,颇为感慨的说道:“朕曾听闻,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不知道石总兵,此事是真的吗?”
石亨完全没想到陛下会有这样的问题,他犹豫了下才无奈的说道:“陛下,是真的。”
说假的是欺君罔上,他可不敢欺君,虽然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但是他还是只能说实情。
朱祁钰看向了于谦,他可是知道于谦的杀令,军行不得斫伐田中五果桑柘棘枣者斩,行军不得扰民,这可是于谦下的死命令。
这兵过如篦,那岂不是未开战,先把自己人斩光了?
于谦看着朱祁钰的神情,颇为欣慰的笑了笑说道:“陛下以为军纪二字,应该如何维持?其实就是:做事在前。”
“逮到蛤蟆还要攥出尿来,这军纪自然无从谈起。”
朱祁钰第一次听到于谦说这样略微有些粗鄙的话,才看到了石亨涨红了脸。
感情于谦这句,是揶揄石亨的吗?
看起来,两个人的矛盾,真的不算小。
于谦的长袖善舞
石亨脸色涨红,他憋了半天,才说道:“其实当初于尚书到山西任巡抚,来到了某的辖区,某当时就拿着自己写的作品,前程似锦,继往开来,去拜访于尚书。”
“当时某就问于尚书,这军令应该如何执行。”
“于尚书当时就看着我的字说,这写的明明是:逮着蛤蟆,攥出尿来。某书读的不好,字写得难看,于尚书又当着那么多人给我难堪。”
“后来某就扬言,于老匹夫,再到山西,就杀了他。”
石亨将当年如何和于谦结怨娓娓道来,朱祁钰才知道这里面是这么一会儿事。前程似锦,继往开来,能写成逮着蛤蟆,攥出尿来?
石亨也是个人才。
他继续说道:“其实某回去之后,就一直琢磨于尚书这八个字,觉得甚是有道理。”
“当时某治军不严,军纪涣散,全因为这逮着蛤蟆还要攥出尿来惹的祸。”
“于尚书不是没有认出我写的什么,只是借着某写的字不好看,嘲弄某极尽所能的搜刮,其实这件事还有后续,陛下愿意听,某就讲讲。”
朱祁钰当然有兴趣,他探了探身子问道:“石总兵愿意说,朕自然愿意听。”
石亨坐直了身子满是感慨的说道:“其实那时候,某在山外九州的大同,远不如在宣府的杨王的威名,军士不能战,就想着搜刮钱财,某杀了不少人,却依旧是屡禁不绝,才求教到了于尚书门下。”
“于尚书嘲弄某,但是于尚书差人送来了本《鄂国金佗稡编》,某才知道了于尚书的良苦用心。”
“陛下可知岳家军之威名?”
朱祁钰点了点头说道:“可是那冻死不拆屋,饿死不卤掠的岳家军?”
石亨点头说道:“正是,《鄂国金佗稡编》就是说的岳家军的事。”
“岳家军能够做到: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士们夜宿在街头,百姓开门接纳,但是军士们不敢进入。”
“某以为岳家军之所以军纪如此严明,是因为岳飞岳少保的: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但凡是军士擅自取百姓的麻一缕,立斩不赦,以维持军纪。”
“后来某读完了才知道,岳家军之所以能够军纪严明,全是因为:卒有疾,躬为调药;诸将远戍,遣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子婚其女。凡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不私。”
“如果军士们有了疾病,就亲自为他们调药,如果将士们远戍,岳飞就让自己的妻子李娃去家中慰问;军士们如果战死,而岳家军则抚育他们的孤儿,凡是朝廷封赏犒劳,都均分给军卒吏员,不私自拿一分一毫。”
“如此之下,才可以做到军纪严明,自东汉末年曹操写《军令》,军行严禁扰民,能够做到的却是寥寥无几。”
石亨说的很是认真,这是他在于谦这里学到的治军之道,而且受用极深,在山外九州闯下了赫赫威名,乃是杨洪杨王之下的第二人。
朱祁钰肯定的点了点头。
于谦重重的叹了口气,手在桌子上轻敲了几下,面色露出了愁苦。
石亨看着于谦惺惺作态,站了起来,愤怒的说道:“你这个于老头,做事凭是如此张狂!我真心求教,你用八个字折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