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笑道:“这不难,无非是多双筷子和枕头的事。”
那便没什么需要再交涉的了。
段氏又絮絮叨叨说了些闲话,而后厢房外突起一阵噪杂,不一会儿便有个婆子急匆匆地来寻她,两个人悄悄摸摸地进了内厢说话,隔了一会儿段氏神色不太好地出来,端茶送客:“刚说家里女孩多难管教,这不就来了?”
段氏扬声:“黄栀!黄栀!——送贺姑娘回驿站。”
转头同贺山月道:“此事还需与当家的老爷禀告了再说,近则明日天暮,远则后日晌午,若是不成,你多出的驿站钱和车马费,我都叫黄栀补给你;若是能成,你何时能进府来?”
“随时。”
贺山月态度温纯:“我是实心人,既辞了上一家,便是真心诚意来的。”
段氏意味不明笑一笑,笑完后才发觉这个笑不如之前的和善亲切,赶忙道:“好好好——黄栀!”
丫鬟打帘,段氏亲送贺山月至侧门,骡车早已候在此处,段氏拍了拍贺山月的手:“傍晚,我叫黄栀给你送夜饭,都不容易,能省几文钱是几文钱罢。”
贺山月婉然低头,露出小巧可爱的耳垂和弧度恰好的下颌,不吝惜地表达感激与羞赧。
门口求药的声音不绝于耳。
贺山月语声真挚感动:“早闻程家慈悲,今日得见方知名副其实。”
段氏笑起来。
段氏见骡车里坐着一个老妇,双鬓花白、精瘦干练,想来正是这位贺姑娘口中提到的帮忙洗笔研墨的婆子,便露出梨涡含笑致意。
骡车行过拐角,老妇开口说话:“呵!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神农下凡来布施了呢!还真是积善之家呀!?”
贺山月脸上挂着的温笑,在拐过墙角,身形完全没入另一个巷道时,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下垂的眼眸和冷凛狠厉的目光。
“善?”
“若真是大善,又怎会给因腹泻而前来求药的人,说出服食观音土的建议?”
“观音土吃了是要死人的!”
“诃子、五倍子、肉豆蔻哪一个不行?价廉且有用。只不过是药材要钱,而观音土不要钱,还能博一个好名声罢了。”
贺山月低垂着头,便是冷笑也稍纵即逝,面无表情地用帕子使劲擦拭被段氏触碰过的那只手,直到虎口处被擦得起皮发红。
“给腹泻的人说吃观音土有用;给咳嗽的人说要多吃梨;给呕吐的人说要多睡觉明明是摆善堂问诊发药,却不舍得给这些穷人真正开一个药房、发一副救命药,不费一分一厘就给自己赚了一个‘九世善人’的名头——程家是有些伪善在身上的。”
真好呀,杀死他们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贺山月伸手出去,手指一松,帕子被风卷走。
这些人触碰过的东西,真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