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如今拜入了你的门下,倒真是从你这儿学了本事!”
。
“东林兄过奖了…”
师文宣权当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说这话时,勾起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
要知道,季宴礼隔三差五地就往他这府上跑,听秦师爷说,季东林主动想喊这好大儿带着季子回家里吃顿便饭,到现在连自个儿亲儿子府上的门还还没进去呢。
一想到这儿,他禁不住愈得意,草草敷衍了季东林两句,便着急忙慌地回府上。
算起来,距离殿试还有一个月,可不敢把宝贵的时间耽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上,他还盼着这两个徒弟给赚个状元回来呢。
这余下的一个月,他日日将谢见君和季宴礼提溜到府中来讲学,还专门请了在宫中伺候的公公,特来教他二人学习殿试礼仪,
如何向圣上行礼,如何搭话,以及圣上考校学问时,如何应答才不会殿前失仪。
二人整日被师文宣耳提面命,脑袋里学问礼仪塞得满当当,一直到殿试前夕,才得以喘口气。
四月二十一,谢见君科举考试的最后一程,殿试来了。
第9o章(一更)
殿试当日,天将微微亮,谢见君同季宴礼一道儿乘坐马车,往皇城中去。
马车只能到内城脚下,要进入内城,则要由礼部官员引路,步行入内。
谢见君名次为单,走左掖门,季宴礼名次为双数,故而走右掖门,正中间的午门,乃是圣上御道,官员百姓皆不得踏足。
入内城后,有单独的内廷宦官带一众举子们入偏殿,先行教授面见圣上的礼节。这些礼节,师文宣已经提前寻公公,提点过他二人,如今便是跟着其余人比划比划,巩固一番便是。
寅时,
捧题官以及内阁官,由内阁经中左门入保和殿,将皇上从内阁大学士拟定的数道殿试题目中的钦命之题,先行陈于殿内东旁黄案上。
新进贡士由鸿胪寺官引导至丹陛两旁排列,照旧是依照着会试时的名次,单数者位列东侧,双数者位列西侧。
谢见君犹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内廷宦官安置来,安置去,好不容易盼到圣上御殿,作乐鸣鞭。
依着方才临时抱佛脚学来的礼仪,三百名贡士齐齐面向圣上,行三叩九拜之礼以示敬畏之心。说是行礼,自始至终,都不得抬眸,面见圣颜,唯有在叩拜时,才能在余光中瞥见一抹威严的明黄。
脚下的青石砖冰凉坚硬,这一通叩下来可不好受,他只恨自己早起时,担心殿前失仪,没能把师母缝制的护膝戴上,若是如季宴礼那般聪明,这会儿好歹还能遮挡一二寒气。
礼毕,圣上起驾回宫。
礼部官员上前散卷,众贡士们不得起身,跪受行三拜之礼。
纵然膝盖处仿若万千虫蚁侵蚀,谢见君也只得咬着牙挺直了肩背,双手接过考卷,而后跟在礼部官员身后,步伐轻缓地入保和殿。
殿内每张试桌上皆摆放着一捧麦穗,一捧稻谷,众人一时茫茫然,不知其意。
谢见君入座后,忙将八页考卷翻到最后,除去例行的策问之体,此次殿试,还增加了一道农桑题,即要求入殿试的贡士们简述麦子与稻谷的生长时节,以及如何分辨新米和陈米。
头回见这样的题目,即便一向从容如他,也不免有些咋舌,但因着试桌之间都有帷幕避开,自是也瞧不见旁个举子,谢见君便将此题先搁置在一旁。
考卷第一页须得书写应试者的姓名,年龄,籍贯和三代履历,得益于当年在福水村时,有谢礼帮忙查户籍,这些信息他已然熟读于心,书写起来游刃有余,并不费劲。
内廷宦官送来四个馒头一碗清汤,自黎明入皇城,学了一个来时辰的礼仪,到这会儿滴水未进,谢见君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趁着页考卷墨汁晾干的功夫,他用热汤泡软馒头,垫了垫叫嚣的肚子。
解决温饱问题后,他开始专注于眼前的策问。所谓“策问”
,则是以圣上口吻向一众贡士们问,其题目内容主要是治国安邦、国计民生此等政治大事,惟务直述,限三千以上,其间不得涂改,不得污卷,否则一律按作废处理。
故而,他在答题时,亦是同过往几次考试那般,将行文思路率先捋顺在草稿纸上。
师文宣曾教导过他二人,殿试策问虽考究的是学生的政治见识和处事能力,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主张,但不可太过于主观,亦不能过分强调四书五经,从而忘记去展露自身治理事物的想法和才华,须得联系古往今来各朝各代的治国方针,加以分析对比,引经据典。
最后,独独要让他俩务必时刻都记于心中的一点,便是在行文最后,赞颂当今圣上的仁厚礼贤和明章之治,俗称为“拍马屁”
。
谢见君在前世时,这样的论文数不清写过多少份了,加之现今得名师指点,三千策问之题答起来还算是顺畅。
殿试于太阳落山前交卷即可,午时还有白面饼子四张,梨二个,茶一巡,可比在贡院吃的要好多了。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中间宦官过来送了一趟午饭,他忙着打草稿,没顾得上吃,现下调整好落笔格式后,屏住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誊抄到考卷上。
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下笔的姿势,肩膀处酸胀僵硬,谢见君不得不先停笔,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肩头,立时就有无数官员探究的眸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他心下咯噔一声,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念及这儿到底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的保和殿,并非贡院里的窄小号房,即使身子骨不适,也不能太过放肆。
那殿前失仪可是重罪,会殃及诸多官员,严重者,连师文宣都得受到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