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昌闻言,闭上双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随后重重地点了下头。
陆九宴震惊地握紧拳头,不由得提高声量,道:“那都是犯法的行当,爹,我们家已经不缺钱了,为什么要去脏了自己的手?”
陆棠氏长叹口气,“宴儿,你还小,不懂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陆正昌的面色如乌云压顶,“爹也是不得己,一朝行差踏错,便入了别人布下的局。”
陆九宴满脸不解,质问道:“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家里的这些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棠氏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宴儿,不是爹娘有意瞒你。你之前对州主言听计从的,我们是怕告诉你之后,你直接上报州府投案自首了……这本来也不是我们的本愿,都怪你爹,轻信了小人,唉!”
陆正昌道:“自柳府宴后,我便知道这件事不能再瞒你了,只是接连出了太多状况,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顿了顿,双眼盯着陆九宴,“宴儿,你在小西县碰到夜鸠,她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陆九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棠氏,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道:“我不能说。夜鸠太可怕了,她好像无处不在,好像什么都知道。”
陆正昌追问:“那你就回答爹,夜鸠是不是知道了陆家的事?”
陆九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果然……她是在清理那批人。”
陆正昌沉重地叹息一声,“陆家,必须出一个人,否则夜鸠绝不会罢休。柳府案就是前车之鉴。”
听到这儿,陆九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陆正昌。陆棠氏则低下头,用手帕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陆正昌伸手拍了拍陆九宴的肩膀,“宴儿,以后陆家就交给你了。”
陆九宴猛地站起身来,由于动作太急,险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爹,不可以。”
陆正昌和陆棠氏早在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决定,此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陆正昌找回了一些力量,接着道:“夜鸠此人神秘莫测,我们是躲不掉的。据说她曾扬言,若想投案自首者,可修书一封投至城外十里坡,她会于三日内前来取命,但不会再伤及家人。我和你娘回来时路过那里,已经将信投过去了。”
陆九宴的脸瞬间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般,呆呆地怔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脱力地跌坐回去,麻木地摇着头,喃喃道:“爹,告诉州主……我们去投案自首。”
陆正昌脸上露出一抹温和却又坚决的笑容,摇了摇头,说道:“宴儿,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我们全家都得死。就让爹一个人抗下吧,小西县的事,爹也做个了断。宴儿,你记住,商场如战场,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陆九宴用力地摇头,“陆家对州府还有用,我们不一定会死,更何况叶挽……”
“宴儿!”
陆正昌握紧他的手,神色肃然道,“州主一向公私分明,她也许……能保你一人,却绝无可能保下整个陆家。此事宁可让夜鸠来解决,也绝不可告诉她。”
陆九宴垂下眼眸,抿紧了嘴唇,“若是杀了夜鸠,陆家是不是就能活?”
自柳府案后,州府将缉拿夜鸠的通缉令再次捞上来,一再加大悬赏力度。然而,无论如何搜寻,都如同以往,连夜鸠的影子都没见到。
但另一头,棠舟一直在深入探查柳府宴上的受害者家底。经过几个月废寝忘食地对比串联,发现这些死者的家族旗下,都有涉及违禁的黑色产业。
三十七名富商豪绅,无一例外。
棠舟面色凝重地将一迭厚厚的证据呈了上去,眼神中带着一丝忧虑,说道:“州主,除了三十七名死者,属下还探查了宾客名单上没有遇害的两家人,宋家和……陆家。”
宋家是因故没人来赴宴,陆家则是侥幸逃过一死。这是宴请名单上仅剩的没有受害的两家人。
叶挽坐在书案前,仔细翻看着卷宗,头也不抬地问:“如何?”
棠舟道:“宋家有一些疑点,还在继续侦查。陆家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
叶挽抬头看他。
棠舟道:“太过干净。”
陆家是商贾大户,商铺遍及沧州的大县小镇,就算主家没动歪心,但下面的人那么多,不可能全都不动歪心思。
棠舟查了几十年的案子,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虽然九宴的娘亲是棠家人,但他也不会因此偏私。
叶挽思索片刻,道:“继续查下去,没有真凭实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
“是。”
回忆起棠舟的话,叶挽攥紧了手心。
她明明做的天衣无缝。太过干净……是父亲的手笔。
傍晚,慕青脚步匆匆回到陆府。
陆九宴的卧房内,烛火通明,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慕青走进屋里,陆九宴正坐在书案后,手中握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慕青走上前,轻声道:“少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老爷的信替换了。您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陆九宴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天空中已是乌云蔽月,一片阴沉。
他没有回答慕青的问题,而是问:“爹的信,有没有被拆开过?”
“没有。”
陆九宴松了口气,“下去吧,把院门关好,今夜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
其实他并不确定夜鸠会不会大晚上跑到十里坡去看有没有收到什么信,但信已经交出去,便只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