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陈愿百般推辞,最后付了几十文。
“那立春可得来店里吃春饼,我也不收你银子。”
“那我到时候得空着肚子来。”
你来我往一番,祝陈愿从肉铺顶着风回到院子里时,雪蹄正绕着院子里的花圃跑动。
它通体乌黑,只有四足雪白,体格高大,行动矫健,还没等祝陈愿唤它,雪蹄就四蹄生风似的跑来,扑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她,使劲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
“太公送你来,是请你来看家护院的,你倒好,真是只贪吃好睡的小犬。”
祝陈愿放下竹篮,摸摸雪蹄光亮顺滑的皮毛,语气嗔怪。
从青州跟着她坐船回来的雪蹄,是祖父从农人家里买的,她养了十来天,回程也就带上它一起回到汴京。
雪蹄垂着头,蹭蹭祝陈愿的手心,轻轻地呜咽一声,尾巴也安静地垂放在地上。
“好啦,快点来吃早食。”
祝陈愿喊着,雪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
厨房是单独分离出来的,在厅堂的后面,她推开门,从木几上的纱橱中取出饧糠,倒在门口的狗食盆中。
灶台在厨房最左边,低矮,刚及祝陈愿的腰部。
她拎着竹篮子放到案几上,从碗柜中拿出两个白瓷洗口盘。
拆开袋子,肉很新鲜,提起来还往下滴血,啪嗒啪嗒落在盘中,祝陈愿又抱了个深口陶盆,在靠墙边上的水桶里,用竹瓢舀两勺清水倒在陶盆中,让肉浸泡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得先和面。
祝陈愿筛完面粉,在盆里分几次加水,加入罐中的老面,反复净手后,开始揉制面团。
面团揉到她满意的状态,盖上木盖,醒。
厨房虽然朝南,还是阴冷,冷的她手指头都变得麻木,只能停手,先用烛生起地炉里的炭火。
午时的太阳从窗户中透进来,祝陈愿靠在椅背上,烤着炉火,雪蹄挨着她的脚尖,时不时舔自己的爪子。
时人照常是一日两餐,哪怕兜里有点铜板,还是早一顿,晚一顿,实在饿的话就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可祝陈愿以前体弱,不按三餐来吃,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这么多年,他们家早就习惯吃三餐。
今日午食只有祝陈愿一人,早上煮的白粥还有剩,烧热后加入豆粉,撒点糖,捧着碗豆粥,边吃边烤火。
“雪蹄,别吐舌头,快点过来吃。”
她给狗食盆中放了一块昨日还剩下的猪肝和半截大羊骨,嘴上招呼着雪蹄过来。
豆粥甜而不腻,热的下肚后,手脚暖和起来,祝陈愿捞出浸泡的羊腿肉,握刀,顺着肉质纹理,下手将羊肉切成大小一致的四方块。
一块块码在砂锅中,放入葱段、花椒、盐等基本的调味料,还挑挑拣拣拿出几粒甜杏仁,敲碎放入锅中。
南杏仁甜而北杏仁苦,她不喜欢北杏仁的味道,哪怕就闻着味都觉得难受,甜杏仁的味道会渗透进羊肉里,肉吃起来会香甜些。
羊肉不易软烂,加点杏仁,小火慢炖,撇去血沫浮腥,换沸水后,肉会慢慢变软适口。
炖上羊汤后,祝陈愿做羊脂韭饼前,得先剁馅,猪肉沥水后,切成小块,剁成臊子,肥厚相间,上锅翻炒,猪肉颜色稍白,就可出锅。
羊脂也剁碎,但不要过于细碎,她用刀背刮取放置到盘中。
祝陈愿拿胰子搓手,洗去手上的油脂,找出剪刀,去前院割点韭菜。
嫩生生的韭菜挑拣后,韭白和韭叶切段,混在羊脂和肉臊子中,加点砂仁、花椒末等,用筷子搅拌均匀。
她上手沾取肉馅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头。
时辰还早着,韭饼得等到他们回来,现做趁热才好吃。
祝陈愿拿白布盖上砂锅上,掀开盖子,里面的羊汤冒泡,沸腾中夹杂着热气直朝她面门扑来,满室清香。
处理好的羊骨也趁热放入其中。
接下来烤火打时间,隐约间她听见后院的门出声响,刚站起身来,一旁的雪蹄就飞奔出去。
祝陈愿出去的时候,雪蹄就已经围着一个儒雅清瘦的男子转圈,他背上还背着个垂着头酣睡的孩童。
祝清和腾不出手摸雪蹄,只好温声安抚它,“雪蹄,等我先将勉哥儿放下。”
“阿爹,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瞧够了热闹,祝陈愿拉着雪蹄的绳带,牵着它去关门,转身顺口问道。
父女两人并排同行,坐在地炉前,祝清和放下还没醒的祝程勉,才哆嗦地伸出僵硬的手烤火,边回着她的问话。
“昨儿个勉哥儿说要跟我去书铺,看怎么雕版,我起早便叫醒他,没过半天,就困得不行,嚷着要我回去。”
书铺是祝清和自己开的,取名祝宅书籍铺,收集善本,找寻江湖诗人供稿,自个儿排版,他做事用心,不过几年,书铺在汴京也算小有名气。
祝陈愿掀开木盖,盆中的面团已然醒好,她取出,揉成长条,边做边侧头跟祝清和说话。
“阿爹,你可得管管勉哥儿的字,昨晚我盯着他写大字,我瞧着那字写得,跟一团化开了的饴糖一般,软绵绵黏糊糊的,直叫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难为他先生还能看得过眼。”
“上国子监小学一段时间了,怎么这字还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