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敏敏能察觉到,他的修为更上一层了。
还在道霄宗时,她虽久负盛名,面对唐嵶川,在大大小小的比试中却始终落于下风。如今他境界提升,她想必更不是他的对手。
唐嵶川大概也是如此认为,他上下打量着她,抱着手臂嗤笑道:“你居然主动来送死了。”
或许这会是一场败局已定的战斗,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肖敏敏绝不会放弃。
便是同归于尽,她也绝不退缩。
手中佩剑轻鸣,仿佛与她心意相通。
天色越发阴沉,寒风夹杂着泥土气息四面吹拂。肖敏敏并不多言,持着剑纵身跃起,轻盈地飞于树梢之间,身形迅速,少顷,一道道明光自唐嵶川头顶炸开,雷电般曲折着向他冲去。
这一招名为引雷剑,过去她在宗门比试中就已经用过,而那时唐嵶川便能抵挡,如今更不例外。
光芒散去后,他毫发无损,身影同样跃于枝桠上,眼中满是失望:“你还是只有这些烂招数吗?”
无论他如何嘲讽,肖敏敏仍旧执拗地使着并不新鲜的剑招,只是动作越来越快,剑风越来越狠。
身为天狐,她的灵力源于天地馈赠,充盈远超普通修士。往常的宗门斗法中,为求公平,她向来细细控制。而此时,她不再掩饰自己充沛的灵力,一招一式强劲难挡。纵使唐嵶川剑术高超,又兼得鲛珠的加成,一时之间也疲于承接她连密如雨丝的剑光,无暇出手。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攻击方式。
而且在唐嵶川看来,这方法太不高明。就算她能牵制住他又如何,也仅仅是牵制罢了。
她伤不到他一分一毫,还迟早会因为灵力的流失而力竭。这和任薇当初在宗门大比中采取的措施有些相似,但那时他本就负伤,加之魔气不稳,这才让任薇有机可乘。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胜利,绝不可复刻。
只有肖敏敏这样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蠢货才会如此不自量力。
唐嵶川对她愈发轻鄙,然而在他又一次抬剑格挡之时,原本灿然若流光的剑势陡然沉重,一道惊雷划破灰暗长空,他心头一凛,正欲躲闪,却再一次被肖敏敏袭来的一剑拦住。
就是这一刹那,巨雷轰然落下,炫目白光几乎将整片森林都吞噬。强烈的电光刺得肖敏敏眼前发黑,待她视线再聚焦,只见周遭树木已在瞬息之间化为焦炭,燃着淡蓝火光,火苗四窜,将整片枯林都点燃。
而那由天雷劈出的深坑中,却不见唐嵶川的人影。
正心觉不妙,背上猛然传来剧烈的疼痛。肖敏敏被剑气掀出近一丈远,勉强稳住身形,呕出一口乌血后,嘴角仍止不住溢出丝丝血迹。
“就这点本事,还想报仇。”
唐嵶川嘴上说得轻松,模样却是惨烈非常。
因肖敏敏那连绵剑光而引来的天雷几乎完完整整落在了他的身上,避无可避。因此,他如今发丝虬结,左半张脸焦黑露骨,右半张脸虽皮肉尚存,却横亘着一条难以忽略的鲜红疤痕。
除去狰狞可怖的脸,他左手亦是血肉乌焦,被鲜血染得赤红,自褴褛的衣衫中伸出,像是一株将死的腐树。
肖敏敏转过身看着他,忽地笑出了声:“我再没本事,比你还是强上不少,至少我堂堂正正。”
“而你,用尽阴谋诡计,也不过如此。”
唐嵶川向来瞧不起她这等正义之士,更罔提被她如此羞辱。怒意翻滚之间,恨不能将她撕碎,可很快,他想通了肖敏敏的目的。
她向来沉静,鲜少有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此时说出这些话,恐怕皆因她已是强弩之末,想激怒他求个痛快罢了。
既然如此,他便偏不遂她愿。
剑影重重,剑风阵阵,天色已然变成浓重的黑,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仍燃着火光的断木于狂风中乱舞不止,二人于熊熊烈火中追逃打斗,一息未停。
以引雷剑引天雷,虽可行,却对修士的灵力和气血消耗极大。方才这一击,肖敏敏并没有期待着就此让唐嵶川灰飞烟灭,亦或是让他成为一具焦骨。
她只是需要这样一剑。
她过去的二十载光阴,便都凝聚在这一剑中了。
体力渐渐不支,面对唐嵶川的攻势,肖敏敏已经难免顾此失彼。又是一击,她躲闪不及,右手腕骨鲜血迸出,手中佩剑也被击飞,直直地插在了远处燃烧着的树干之上,晃动间发出铮鸣。
这柄若水剑陪她已有近十年,当初她拼尽全力以一柄铁剑斩杀恶蛟,抽出它的脊骨淬炼,方才得到它。
那时她心中满是希冀,既心存为父报仇的夙愿,也饱含为天下正义而行的期望。
忘尘仙尊为它赐名若水,是告诫她上善若水。她谨遵教诲,以善为先,如水利万物而不争。
复仇、利他,她的人生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活了一世,在这个世上的羁绊却寥寥无几,如今将死,也仍孤身一人。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落得如此田地?
委屈,不解还有思念充斥着她的脑海,肖敏敏闭上眼,默默听着唐嵶川逐渐靠近的脚步。
她能感觉到,他已经举起了剑。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极为清冽的剑刃碰撞声。
手臂上传来一阵热意,肖敏敏睁开眼,错愕之余,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敏敏,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