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小楼原就在安平镇东盛里,距离王氏饰铺不过七八里路程,与之前的西昌里东西相望,都是非富即贵的地方。
也对,大隐隐于市。
是贺兰泽的风格。
谢琼琚的视线有些恍惚,但神思还是清明的。
她记得,马车一路回来,贺兰泽一直没有说话,神情都是淡漠的。
无声回应,她说的对。
总不会是来给她送银子的
细想,也不是全无表情。
她被他拖入车厢时,挣扎想要逃开。奈何两只手也没有他一条臂膀力气大,两人一同跌在座榻上,她被压在他身下。
咫尺的距离,她清楚看见他皱了下眉。然后顺着她面庞胸膛往下看去,眉宇间愈紧蹙,最后起身,将她身上敞开的大氅拢紧。
她往后缩了缩,他便松开衣襟,沉默坐在一旁。
谢琼琚起初辨不出他的意思。
只是马车空间相比外头,到底狭小,未几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馊味,且随着时间愈久,味道愈浓。
她便有些明白了,整个人难免局促。
是她身上的气味。
她的身上,有前日被朱氏母子鲜血喷溅后的腥味,夜中被大雨淋湿又捂干的水气味,还有因烧逼汗后黏在身上的汗味。
两昼夜,她连盥洗都是胡乱的,更不曾换过一件衣衫。
她往角落挪去,和先前贺兰泽一样的动作,拢住大氅衣襟。以减少气味的散。
马停车歇。
她被他拽下车一路带来他的寝殿净室。
他开口道,“去沐浴。”
脱衣入内,她还再不依不饶地问,“大氅是予妾的吗”
“不是”
他回得斩钉截铁。
她便未再开口,听话去沐浴。
有过旧情的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时沐浴,她自然明白意思。
谢琼琚从浴桶中直起身子,浸在水中的脑袋缓缓探出,睁开雾气迷蒙的双眼。
她已经不记得,洗了有多久。
只是一遍遍闻自己身子,反复确定是否已经没有味道了。
周身也没有人,能代她闻一闻。
她迷茫地四下环顾,莫说没有人,连衣衫也没有。
所以洗完她要怎么出去呢
所以他这样折辱她
谢琼琚有些聊赖地靠回桶沿上,被热气醺出红晕的面庞,腾起几分自嘲的笑意。
低头又嗅了嗅自己。
其实,是她自个多虑了。
纵是她依旧吐气如兰,脂滑体香,又如何
早在很久前,她就已经污秽不堪。
城郊别苑里两年,世人看不见的屈辱,烙印在她身上,是她终其一生跨不去的槛。
贺兰泽的寝殿,是他从长安回来后重新修葺的。因他左臂筋脉受损,受不得寒,故而墙壁以花椒和泥垒砌,终年保持着四五月份的舒适温度。
眼下早春料峭时节,更是成日辅以熏炉加温,地上另铺蜀褥,入内只需单衣木屐,很是轻便。
譬如此刻,贺兰泽便脱了狐裘,只着一身雪缎中衣,外面搭着一件家常竹纹直裾,对着熏炉烘烤前日从严府拿回的谢琼琚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