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洪武四年进士。原是翰林院学士,后入工部。十一年时,触怒龙颜,贬去延平府。十六年,为福州知府。
众所周知的是,周宣是一个诤臣。
在城门口见到时,周宣褪去官服,身上一件布衣。起毛的袖口,翻口的领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板凳上,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周宣,还不行礼。”
李景隆呵斥一声。
周宣这才站起来,“福州府知府周宣,参见吴王千岁。”
百姓手里捧着碗,排队等着官府施粥。
“并非大灾之年,福建今年又是大收。没有盗贼,百姓安定,哪来的这些灾民。”
刚到西门,看到成群的百姓,朱允熥还是有些诧异的。
大明律有规定,所有百姓多人聚集,都要有兵部、户部的文书。否则,领头者,处极刑。
周宣摇头,“殿下,您久在京城,不知福建民风。这些,可不是灾民。他们,都是家中没有余粮的普通百姓。家里没了口粮,臣是福州的父母官,总不能不去管百姓吧。”
再看百姓时,虽然都等着粥吃,却也没有几个是面带饥色的。
“大胆,你胡说!福建高收,朝廷又没有重税,百姓怎么会家中没有余粮。。。”
朱允熥抬手打断李景隆的话,冷冷的问道,“你的俸禄也不高,如何有得这么多粮食,去预备米粥,给全城的百姓去吃。孤在城外,听闻城中有一位善人,就是你吧。”
周宣自嘲的笑了笑,“虚名而已,臣俸禄不高,却颇有家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能是散尽家财。”
“施粥是什么由头。”
“皇恩浩荡,陛下仁德。福建重税,可陛下仁德,心系百姓。因此,上有旨,舍粥为民。此乃陛下护佑百姓,实在是仁德之主,”
朱允熥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好一个讽谏。”
“这个时候,你还能替君买善。你这无礼,孤倒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你告诉孤,大收之年,百姓家中,为何会没了余粮。”
周宣叹气,看一圈周围的百姓,从长条板凳上跳下来,“旁的不晓得,自从臣到了福州之后,福州百姓每户每丁,就是得多交两成的税。”
“这李文庆勾结福建士绅,对他们逋赋一事,藏而不报。臣查过福州赋税,有的人家,至今还欠着洪武十二年时的税。”
“既然漏了税,就得有人把这窟窿补上。那士绅们,少交上来的税,自然是都落在了百姓的身上。李文庆在福建各府、县,张贴告示,倭寇肆虐,朝廷有旨,以民养兵。”
朱允熥听着,露出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那孤问你,你为何不写折子,弹劾李文庆。”
周宣苦笑道,“弹劾?如何弹劾。一桩桩,一件件,李文庆全是按着大明律来的,臣无凭无据,弹劾不得。”
这每一个字,都犹如是刀片一样,扎进朱允熥的心里。
“这些士绅,他们有了功名,少交税或是不交税,这是大明律明文写着的。大赦之后,每年只交八成的税,这也是朝廷户部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