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女走到她的身后,将她的发丝束起,妥帖地为其戴上翼善冠。待一切都弄好后,这才回道:“少君有疾,还是多穿些合适。”
又是少君有疾。也不知是少征同笄女学坏了,还是两个人心有灵犀,怎的说她的话都是一样的。
她自知理亏,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便不太纠结衣衫厚重之事。
穿戴整齐后,景晨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身形虽然瘦削,可唇色还算得上是红润,挺直身子站立于前,还当真是与过往那副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大相径庭。
抬起手腕,将宽大的衣袖拂开。纤细皓白的手腕上,不日前还算得上浅淡的红色线条,近日来颜色越发深重,甚至隐约中近与她的血脉相连,颇有一副要完全侵入自己的感觉。
景晨站在原处,容色冰冷。
昨夜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吗?少宫的药与风瑾所说的,到底应该听信何人呢?
在场众人虽都是服侍司马家多年的老人,可功夫到底是不如少君的。现下景晨陡然爆发的威压,令在场几人都有些受不住。笄女匆忙走到景晨身侧,低声地唤她:”
少君。“
这一声倒是让景晨清醒过来,她转过头,冲着笄女笑了一下,眼中却是冷的。她从一旁的托盘中将玉制腰带拿过,自己系上。一边动作,一边问道:“别忘了我的嘱咐,今日之事,不容闪失。”
料想回风阁也不会不给司马府面子,可若是那位大小姐非要使绊子,或者抬高身价,这事能否达成便又得存疑。景晨自是信任笄女和少征二人的,然而这二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甚少和这样的商贾打交道,若是少商在便好了。
思虑片刻,景晨张口:“苒林昨夜歇在府中,稍后你们去请她斟酌斟酌,若是有拿不准的,可令苒林全权做主。”
笄女自是无异议,道了声:“诺。”
——
今日不是个好天,天色昏沉,满目无日,就连风都透着丝丝刺骨的寒意。景晨抬眸看天,不远处乌云黑压压一片,看样子顷刻间便要下雨了。
“换车驾来。”
马上就要下雨,还要让她进宫。景晨心下不耐,更是懒得换上蓑衣,直接让小厮换马车。
宫道狭长,景晨几欲睡去。
还是黄门郎轻扣车门的声音将其唤醒,景晨开门,见到一脸恭敬的黄门郎,她下车听诏。
“大司马,圣人唤您往校场去。”
校场?
景晨垂首看着自己这一身并不是十分方便的常服,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段毓桓的心思。正欲发问,黄门郎便又说道:“大司马不必换衣。”
如此,景晨便不说什么。只得跟着黄门郎的脚步,往校场走去。
燕人以武定国,虽兵权大多掌握在司马府中,然而王室对骑射一事却从未松懈。因此素来喜爱弓马的段毓桓,在登基之初,特意在宫中辟开一块开阔的地方,作为宫内校场。
段毓桓此举,在景晨看来,不过是金玉其外。
如同他登基后换了宫内禁军甲胄一般,只是图一个看着好看罢了。
宫中校场自是没什么人的,景晨到时,除了看到拉着一张好看的大弓的段毓桓外,倒是让她看到了一个稍有陌生的身影。
这人穿着一身轻便的胡服,正在启泰的身侧,学着如何拉弓。
段毓桓见到校场入口一身绯色常服的司马晨,当即舍了长弓。因着来校场骑射,他今日特意穿了罩甲。罩甲形制为对襟,内里穿的是赭黄色的贴里。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头上的金冠在动作间煞是显眼。
景晨立在原地,眼看着段毓桓驭马朝自己而来。
距离几十步间,段毓桓忽地开口:“晨怎么穿了一身常服?”
“进宫面圣,自然是要常服的。”
景晨行礼,回答的甚是合段毓桓心意。
段毓桓拉着缰绳,马匹在景晨面前转了两圈,他这才哈哈大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许多!来,给大司马牵匹马来。”
话音刚落,一直在近前伺候的人就已经拉了一匹马前来。
景晨瞥了眼宫中御马,眉头微挑。
不管段毓桓还在看她,她拢了拢自己的袖口,翻身上马。丝毫没有因为常服的宽大,动作中有任何滞涩。上马后看到远处已经摆好的靶子,景晨忽地抬眸,看向段毓桓,说道:“王上可要同晨比比?”
二人的情谊算得上是深厚,景晨自幼便在宫中行走,同段毓桓一起上学堂、习骑射。二人年纪相仿,比较自是少不了。幼时景晨虽为臣子,可到底家世显赫,根本不在意什么君臣之分,对段毓桓更是毫不留情。可以说,这么多年来,只有景晨一人敢如此对先王之子。
此言一出,段毓桓也回想起了幼时,无忧无虑地跟在枢哥哥身后,立志要征战沙场的自己。只可惜,如今坐稳王位的人是他,而段毓枢……
早已尸骨无存。
他朗声大笑,让人给景晨递上大弓。
景晨接过弓,抬头看了眼天。苍穹昏暗,飞鸟尽藏,更显阴沉压抑。不管自己宽大的衣袖,景晨随意拉了拉手中的小稍弓,眉头微蹙。
她是弓羽营的卫司马,常年都是和弓箭打交道。自是十分清楚这些个弓箭的用处,惯常她常用的是开源弓,开源弓[以竹子做弓胎,桑榆木做弓弭,牛角做弓弣,耐用且射程长。所以在边境的边军更是整备开源大稍弓。
然而手中的小竹弓,漆面精致,弓面狭窄,弓臂也比较短,这种弓,上弦后的弓力比较弱,射程也不远,仅有箭速快这一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