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之际,他却不知赵构为何迟迟不肯有所动作。若说前世他因为自己的皇位是从伪帝张邦昌手中的来的,担心得位不正,不愿北上迎回二圣,那么今生,自己处心积虑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帝王头衔,他却又在顾虑或者害怕些什么?
岳飞不明白。
正沉吟之际,听得里面唤人。岳飞应声而入,只见赵构已然换做了一副单手支额,斜倚在书案便的姿态。听闻声响,他动也未动,只口中道:“把奏折拿下去。”
声音模糊,透着些许疲态。
“是。”
岳飞应下,将一大摞奏折抱在怀中,转身往外走。
刚迈出步子,便听闻身后再度起了声响,“是你?”
岳飞顿住回身,道:“是。”
赵构徐徐坐起身子,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却垂下眼,淡淡道:“嗯,退下罢。”
岳飞不解,却也依言而行。
待人退出之后,赵构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窗口。很快,岳飞高大笔直的便再度出现在了那处,只是她不过是笔挺地站着,望向自己该忘的地方,似是并未留心到自己这里投去的目光。
赵构低眉,轻哼一声。
正在宋廷这厢为是否出兵而犹疑不决之际,金人那边却已然却始料未及地有了动作。
以二太子完颜宗弼为主帅,金军号称二十万,以赵构私自继位,目无大金为由,挥师南下。并且,完颜宗弼还称,赵构私造遗诏登位,比起张邦昌,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消息传入汴梁的时候,金军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取大兴府、大同府两处要地。所到之处,宋军猝不及防,兵力还不曾来得及部署,便被金人铁蹄踏得落花流水。
是夜,赵构召朝中于御书房议事。
岳飞提剑守在门外,只听得里面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下跪声。而由于一门相隔,里面究竟商议了些什么,却也不得而知,只隐约能感受到,赵构此番是有些动怒了。
毕竟,连皇位的正统性都被人提出了质疑,这于一个帝王而言,莫过于奇耻大辱。
暗暗地握紧了拳,岳飞起初听闻这样的消息,心中并非没有顾虑。毕竟诏书一事乃是天大的机密,朝中也不过三人知道而已,他隐约觉得,完颜宗弼此刻提出此事恐怕不是巧合,兴许是从赵桓哪里知道了真相。
不过以好在完颜宗弼身份如此,口中所说即便当真是真相,也不过会被视为对宋朝恶意的羞辱和抹黑,并不可信。
而以如今的情势,敌人已经率军来犯,赵构便是心中万般不愿,也不得不应战了。
想到此处,心中竟有了些许澎湃之意。
带着这样的澎湃,岳飞夜里练武的时间,比平素里都要长上许多。
练罢之后,才觉出了透骨而畅快的疲累。
他拿起院中石桌上的茶壶,返身走到一棵古木边盘腿坐了,扬起下颚,便对着壶嘴将茶水饮了个干净。
豪饮之后,他倾身靠在枝干边,微微仰头看着中天明月。看着看着,困意渐起,便恍恍惚惚地闭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自暗处不声不响地走了出来。
赵构负手在不远处站定,同样看了一眼漫天的月色,随后才低下头,将目光投在树下阴影中,那个沉睡的人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着此时此刻,来此地。也不知道为何想便想了,还这般有违礼制地独自一人来了。
轻轻举步朝前,他在岳飞面前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