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之后,逢三逢七的日子,陈天忌总会给玄乙写信。
今儿个是十三,玄乙走到海东青旁边,它脚踝上果真绑了宣纸卷儿。
玄乙将它取下来,同之前的信笺一样,说的多是书院里的事。但往常都是寥寥几行字,今日陈天忌的话属实是密了一些。
不过这次的消息还真有些出乎玄乙意料。说是最近裴澄和子规走得很近,原因是武将师父教骑射的时候,子规没坐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裴澄眼疾手快,飞身抱住了子规,免了她受伤。从那之后,裴澄便经常去月桂堂走动,关心子规的伤势。
“啧……”
看到这儿,玄乙不禁皱眉,陈天忌这段的描写会不会太细
致了,将裴澄的惊恐、急切以及救下子规后的庆幸描摹得淋漓尽致,都快赶上市面上的话本子了……
“他是不是想写小说啊……”
玄乙不禁猜测。
不过玄乙很快从对陈天忌文笔的迷惑中抽离出来,子规坠马这件事本身也让她不太理解。
她觉得自打她重生以来,子规是不是太倒霉了些,又是落水又是摔马的……而且子规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呢?画眉说过,她们在南境的时候整日骑马打猎,子规马术虽不及画眉,但书院的马都是经过调教的,温顺得很,子规可是正经骑过烈性战马的,怎么就能从上头摔下来了……
然则另一方面,裴澄的反应玄乙其实并不意外,他素来是热心肠的。前几天他还让人给玄乙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个精致的点心礼盒。这可解了玄乙好大一个难题,玄乙好吃,但在宫里一直不敢放肆,别说夜宵了,正餐她都不好意思吃得太尽兴,裴澄这点心可是好好安抚了一番她肚子里的馋虫。
陈天忌的信读完,最后还是老样子,写了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玄乙满脸嫌弃:“念你奶奶个头……”
说罢便将陈天忌的信收到抽屉里,那里已经装了不少信笺,有娘亲的、孟桃的、裴澄的、画眉的,最多的还是陈天忌的。
玄乙放信的手顿了顿,最终将陈天忌的信都拿出来,蜷成一个大纸团,递给忍冬:“烧了
吧。”
忍冬和大壮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去廊下,将这纸团烧成了灰烬。
玄乙以为现下皇后大好,今年除夕她应能求了皇后,回家住几天。可没想到,小年刚过,皇后又开始呕血。
只不过这次皇后还算有意识,不似之前一味昏沉。
玄乙趁着给皇后喂药,提议道:“姑母,我认识珞城城东的名医老爷子,今年春天我落水,险些丧了命去,多亏老爷子妙手回春,将我救了下来。姑母这病如此反复,太医院若没什么论断,不妨请杨老爷子来看看。”
“杨老爷子?”
皇后明眸微转:“你说得可是杨念恩老爷子?”
“正是。”
“他居然会救你……”
皇后喃喃了一句,接着又稳住了心神,对玄乙说道:“我这病我心里有数,太医院没有论断,便不会是什么要命的急症。若越过陛下和太医院直接从民间找医者,不合规矩,我是中宫皇后,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般行事万万不能。”
一碗药喂下去,玄乙给皇后擦了嘴角,皇后这样说了,玄乙也不好再多置喙些什么:“那姑母一定要赶快好起来,马上就除夕了,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还等着和姑母吃团圆饭。”
“团圆……”
皇后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这宫门之中,哪里有什么团圆……”
玄乙的上眼睑微微颤了颤,她很怕这样的皇后。她同皇后朝夕相处半年,这位中宫之主是从
容理性的,很少显露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此时的皇后是真情流露,玄乙知道,可就是这样,她才无措。
她知道皇后并不希望得到什么安慰的话语,因为安慰代表着怜悯,这实在是有些伤这位后宫之主的自尊。
可是视若无睹,又显得玄乙对皇后漠不关心。
所以每当皇后有这样感性的时刻,玄乙便会心有戚戚地退出去,让皇后独处片刻,自行消化。
这次同样也是,玄乙站起身来,行了告退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