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雅不自觉咬住嘴唇,眼里浮现出忐忑。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小姑娘,可到了这种时候,难免信心不足。
女祭司抬起头,凝望神像蓝玉髓的眼睛,缓缓道“我们的家族从索兰契亚诞生起就守在卡迭拉,信仰世代不变,不愿随王室迁走,也不愿升入规格更高的主城甚至王城神庙这些从来都不是遵照女神的意愿,而是出于我们自己的坚守。”
“而现在是时候踏出这一步了。你可以吗瑞雅。”
小祭司的胆怯随着母亲的话语逐渐散去,坚定之色取而代之,或许还有对前路的迷茫,但在绝对的虔诚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郑重道“我会做到。”
瑞雅生在神庙,长在神庙,会说的第一个词语,甚至不是“妈妈”
,而是河流女神洛荼斯的名字,对神灵的信仰早已根植于骨血。
她没有野心,如果有什么能驱使她向上走,那一定是始终不变的虔诚。
卡迭拉城在来自主城的清查下风雨飘摇,只有神庙屹立在世俗之外,清静不倒。
城主府内。
卡迭拉城主早没了往日的宽和姿态,他失态地揪着面前男人的衣角,卑微乞求“你救救我,求你帮我给大人说说,只要能让赫菲特不杀我”
男人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冷冷道“你自己做事不谨慎,还想拖大人下水”
“怎么能这样,我明明我明明是听从你们的吩”
男人反而笑了,轻柔道“听从我们的什么”
城主哆嗦了一下,话堵在喉咙口,怎么都不敢接着往外吐。
“听着,如果大人被牵扯到你惹出来的事里,我保证你会后悔没有干脆地上路。”
男人拍了拍城主的肩膀,“对了,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有个女儿”
城主动了动嘴角,沉默很久,神色变幻不定,才仿佛泄了一股劲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塔尔莎还小,她没有罪。”
“放心,我们会安顿好的。”
男人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出房门。
这场牵涉甚广的清算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年初,卡迭拉城主的职位和贵族身份均被剥夺,其家属亲眷充作平民,本人则被押送到底格比亚城,他的处决将在这里进行。
同日处决的还有卡拉商队的主人,不敬神与勾结官员行贿两罪并罚,不仅要处死刑,全数家产也将尽数收归底格比亚城库。
与他同谋的高级祭司早已在去年事后被秘密处死,身为祭司还不敬神明,罪加一等,神庙的人一刻也不想让他多活。
就让伊禄河送他的死灵逆流而上,看死神会怎样审判这个罪恶的灵魂吧。
这次,商人和卡迭拉城主的处决全程公开。
卡迭拉城主还好,底格比亚城里没什么人知道他,而商人纵容儿子横行无忌,仇恨他的人不知有多少,此时他们都站在刑场之外,带着报仇雪恨的快意围观,等待处刑结束就要一哄而上,踩踏商人的尸体。
事不关己的人们则只是看热闹,顺便大谈特谈自己所听过的传言。
“卡拉商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这回怎么栽啦,别是招惹了哪家贵族。”
“你消息也太滞后了,这人妄图破坏去年的月神祭典,还想嫁祸给别人,当场被拆穿要不是牵扯到卡迭拉城主的事里,他去年就死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哦,是王女拆穿的,好像有人跟我讲过。”
“罪人塞里娜的女儿她自己就是戴罪者,也能去祭典”
短暂的安静后。
“乱说什么呢,伊禄河女神的宠儿怎么会是罪人”
“你不会没听说吧,洛荼斯女神的信使当众送给她一朵雪荼花,那可是冬天,是女神的神迹”
“我当时就在广场外面,我来给你说”
人群中间,红少年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两个月之间,事情就会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父亲被抓,钱财半点没剩,那些原本捧着他的人一夜之间散了个干净,就连从小陪在他身边的贴身侍仆都毫不迟疑地离开。
走时还不忘骂他“早就不想待在你这里招人恨了,要不是卖身契在你爸爸手里,谁愿意天天被你当出气筒、被别人当走狗报应还在后面呢,我等着看你自生自灭,小主人”
想到这里,红少年打了个寒噤。
对,那些贱民看到他家出事了,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得先把自己藏起来,等他以后像父亲一样组建起大商队,再回来把这些人统统打死
红少年拉下兜帽,快离开嘈杂的人群,只是他的红头太显眼了,几小撮露在外面,想忽视都难。
围观人群中,几个满眼仇恨的平民互相招手,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生在底格比亚城中的事,洛荼斯没再接着关注,此时的她已经和艾琉伊尔一道进了军营。
即便是艾琉伊尔,加入军营也要从底层做起,不过到底是看在王女的身份上,意思意思给了一个小队长的职位。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书吏是无法继续跟在王女身边了,于是洛荼斯摇身一变,又成了王室亲卫队里一名女骑兵。
即便骑坐在马背上,洛荼斯清冷淡然的气质也丝毫不改,连马匹都被带得稳重起来,长长的马尾庄严地垂在身后,甩都不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