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一排溜羨慕嫉妒的言論。有人說,「老哥厲害啊,好話賴話都讓你說了」,有人說,「多虧老哥引爆這次話題,我們也迅跟進了」;還有人打聽這一波操作下來,他們到底獲得多少流量,漲了多少粉。
聊天記錄的最後一行,儼然是運營大師雲想濤。他只簡簡單單回了一個數字:6。
這群聊顯然是個工作群,雖然群名稱被人打了碼,但發言人的群名都是營銷號名+暱稱。業內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就是雲想濤他們公司「爭流計劃」那些號,那些人。
劉言畢竟在圈裡摸爬滾打混了二十多年,人緣不錯,善友大健康又是眾人矚目的明星公司,造謠風波紛紛擾擾折騰了快一個月,惹得大家終於找到了突破口,這天下午,輿論迅翻轉,五成罵營銷號無良,三成罵跟風網友平庸之惡,剩下兩成,則事後諸葛亮聲稱「早就知道是謠言」。
而輿論的弔詭之處在於,你永遠不知道網暴奔流將流向何方。到下午四點多,聲討的火力逐漸集中到了雲想濤頭上——作為「爭流計劃」的負責人,他明明就在工作群里,目睹了營銷號對劉言的圍剿,他為什麼不及時阻止造謠、刪除謠帖?他監管不嚴,他三觀不正,他有利益輸送,他和那些直接造謠的營銷號一樣,是殺人於無形的劊子手!
吃了一圈瓜的小葵扔下手機,說,該!
然而畢竟是合作方領導,以這樣的方式上熱搜,大家吃瓜之餘還有些唏噓。凡姐皺著眉頭,「這是有人在搞雲想濤吧?看這截圖,他的對話框在右邊誒,是有人用他的帳號截的。」
「……他得罪誰了?誰會搞他啊?」小葵不解。
這範圍可就大了去了,或許是想干翻他上位的下屬,或許是跟他有競爭關係的平級,甚至友商對手也說不準。
我抬眼偷偷望向趙非凡。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屏幕,眉頭越皺越緊,又過了十幾分鐘,他突然推了一把桌子,轉椅「嗖」地朝後退出去,然後他起身,一聲不吭地朝外衝去。
「非凡?快交班了!」凡姐出聲提醒。但趙非凡根本沒聽見。於是她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去看看趙非凡怎麼了。
趙非凡班也不上了,卡也不打了,徑直去了地庫。我一路追,總算在停車場裡攔下他。「非凡老師!」我氣喘吁吁地伸手,「我來開車吧。你冷靜點。」
大廠的下班本就晚,那夜我們一直等到十一點,才看到雲想濤推門出來。他好像很累,但卻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一出門就看到了我們,但目光掠過趙非凡時,也只是輕飄飄地掃了一眼。
趙非凡大步朝雲想濤走了過去,不顧周圍人的目光,徑直把雲想濤攬進懷裡,他說,想濤,咱回家。
雲想濤安靜地任趙非凡抱著,緊接著,他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地推開了趙非凡——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有這種觀感,明明趙非凡並沒有抱得很用力,那是一個介於情侶和好友之間,曖昧的擁抱,而雲想濤推開他,其實也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但就是一點一點,好像在推開一扇沉重的門。
他看著趙非凡,波瀾不驚地把疑問句說成肯定句。他說,非凡,你動我電腦了。
第12章
21。
人是沒法自證的。
我眼睜睜看著趙非凡的表情從茫然變得急迫,再變成憤怒,最終嘴唇動了動,卻連一個字都沒吐出來。他擁抱雲想濤的手臂還在僵硬地舉著,但他想擁抱的那個人已經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開著車,趙非凡一直激烈地按手機,跟雲想濤吵啞巴架。最後屏幕一鎖,猛地往座椅靠背上一倒,半天虛弱地憋出一句話,「我真沒截圖……不是我。」
他說雲想濤是個工作狂,辦公電腦辦公室一台家裡一台,辦公軟體各種信息和資料完全同步,就是為了不管人在哪裡,都可以無縫切換到工作狀態。
而他自從跟雲想濤冷戰之後,幾乎算是半分居狀態。他在單位附近的酒店公寓開了間包月房,下班要麼在酒店公寓住,要麼就賴在辦公室休息間。只有在雲想濤上班,家裡沒人時,才會回家換洗衣服。
他說,是,我總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回家;是,我知道他所有的密碼;是,我……看了他的電腦,也看到了這段工作聊天記錄,但是我沒有截圖,更不可能傳出去——就算我再不贊同他的一些做法,我怎麼可能把他的工作聊天內容抖出去呢?
他說,他不信我。
我問趙非凡,你姑且就先別管爆工作微信記錄合不合理合不合法吧,如果,沒有今天的反轉,劉言繼續被造謠,你要怎麼辦呢?你是坐視劉言和他的公司在謠言中翻覆,或是賭一把,等下一個熱點把這事兒蓋過去,還是,忠於你的良心、底線、職業道德,以及提攜之恩,走到雲想濤的對立面,把這事兒披露出來?
雲想濤在乎的點是工作聊天記錄被爆嗎?可能在乎吧,但我想,更重要的,應該是趙非凡的選擇。
我說非凡老師啊,有時候人的確不能什麼都想要,劉言和雲想濤,你總得選一頭。
趙非凡不說話。他搖下車窗,從口袋裡摸出煙,但夾煙的手一直在顫抖,打火機的火苗在等待中被風吹滅,像極了一個愛情的隱喻。
不知幸或不幸,最終這個艱難的抉擇沒輪到趙非凡來做,劉言這事鬧得太大,引起了監管部門的注意,一夕之間,各網絡平台都收到了要求,措辭很嚴厲,要求平台加強管理和引導,杜絕不實信息與網絡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