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钟,人群散去,薄薄的静,像笼在水面的一层轻雾,尚不能绾起一丝涟漪。它的细腻,被窗外的秋声轻易地划破。基地二楼的小市,窗外醒着过路的夜车,三两颗遥远的星子。它们总是可以那么轻易地装饰着室内的冷清。
窗台上不知何时下了露水,卧地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醒了马路对面的霓虹。它竖起耳朵听,那是寂静九、十月厚厚的回声。在阑珊夜半,在星疏月朗,在梦醒时分,这辽阔而寂寞的风景,怎样感动过我那趟旅程。
我努力让心跳慢下来,听秋天的温度,褪色的声响。剥掉一层一层的细软,却是一片枯叶坠落地面,出的轰隆的巨响。
在离别的日子,在季节的岔路口,一直在硝烟里拾掇日子,当我把大段的独白一个人装进行囊,我还是恍了神。
第二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基地的。那天我绕着锦州老街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到黄昏里,淡淡的橘光铺满青石板,仿佛街道的尽头便是季节的末梢。然后通向另一个不知名的更加陌生的地方。
街角吹来秋天冷清的风,望着路尽头处那棵掉了满地叶子的参天古槐,我讲不出我自己是谁。
有些叶子淋了淋夕阳,就迅凋落了。而枯枝乍响,惊了一地成长的痕迹。
回到基地,我拎着行李下楼,最外侧的一处小道正被师傅们翻修。那一抹极淡极静的余晖跌倒在旁边的铁栅栏上,我终于热泪盈眶,整个季节都在与我告别。
九月二十一号,盛夏尽了,只有一两声零落的蝉鸣,还保留着完整的错觉。
一周以后,我被分配到上海,开始了新的生活。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踏上了一个新的生命征程的时候,却又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加我qq,是个男生。不知道为何,我当时就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但因为是陌生人,我还是直接拒绝了。
紧接着他又加我一遍,并且还附上留言:苏冰出事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如一声惊雷,那种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地从脑海中炸裂开。
那个我已经淡忘的人,携风带雨地强势打破我的平静,海啸一样翻天覆地。
她的微笑,她的冷淡,连同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刺耳的语言,一块儿从灰烬里复活。
我颤抖着手臂,像是在挣扎,但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击了“同意”
。
“苏冰不让我告诉你,她早在五个月前就查出自己身患白血病。是她怕连累你,所以故意冷淡你,给你提分手。并且,她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离开,然后才有了那几张聊天记录。”
男生直接打来语音。
我的脑袋再一次“嗡”
地炸开,眼泪随惊雷瓢泼而下,瞬间模糊了一切。
脑海中她所有的冷漠都是她在努力坚强着,含着泪在和我告别;她所有温和的拮据的微笑都快倒退倒退,退成她本来的可怜、无助;她所有恶毒的语言都是在一点一点剜着自己的肉,捂着嘴巴刻意讲给我听……
“混蛋,那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他给我过来一张医院检查证明,郑州医院第一分院,苏冰,女,2o岁……白血病。
我瘫软在地,机械似的捶打身侧的墙壁,洇出一片片血迹,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我在心里不断地咒骂自己是个混蛋,恨自己的愚蠢,更恨自己那天无比潇洒地删掉她。
她一个人该是怎样的无助,她一个人该怎么度过那些漫长黑夜……
“她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没有办法,她住院需要三十万。我就是他的一个大学同学而已,而且我还没有毕业,我是在帮不到她。她现在非常危险,我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她家人知道吗?”
“她哪里还有家人?他爸爸被逮捕了,妈妈也跟别人跑了。她现在只有你了。”
焦迫急切的声音,苏冰命悬一线。
“她现在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