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面一闪即逝,随即眼前又恢复了黑暗,沈浮扶着额头,心里有片刻迷茫。
那是什么时候的情形分明是他,是这张石桌这个屋檐,连他眼睛上的包扎都看得分明,可是,却从未生过,他那声来了,又是对谁说的
“大公子,”
有人在叫他,是给他治伤又收留了他的朱大夫,乡下的游医,却有菩萨心肠,“今儿让我侄子给你换药,待会儿他就来了。”
他的侄子朱正,也是他的关门弟子,在城里一家医馆坐堂,沈浮躬身行礼“谢朱老伯。”
“谢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朱大夫上前看了看他的包扎,今天已经不怎么渗血了,刚来的时候血和脓水总是很快就把包扎的纱布渗透,触目惊心,“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再过上几个月应该就能拆掉纱布了。”
要几个月吗她是不可能在田庄住上几个月的,他多么盼着能亲眼看看她的模样。沈浮顿了顿“最快要多久”
“伤病这事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出岔子,慢慢养才不会落下病根,公子得耐心点。”
朱大夫还道他这么着急是怕家里担心,“明天我进城时给府上捎个信,就说公子还得过阵子才能行。”
不,不需要捎信,那些人巴不得他死在外头,永远不回去。沈浮摇头“多谢老伯,不过,不必了。”
他在石桌跟前坐下,不由又想起片刻前那怪异又难忘的景象,他坐在这里,有人进门,他回头,轻声道“来了。”
如此清晰,就像是真切生过一样,是谁来了
“公子屋里那些残书还要吗”
朱大夫在问。
那是他从家塾中偷来,偷着在念的几本书,前几天听说很可能会从此失明,他撕了。“要的。”
沈浮道。
眼下,他只想好好读书,他最擅长、也最容易让他出人头地的就是读书,他要快些,再快些,尽快读出来考出来,他要配得上她。
“那行,我待会儿熬点浆糊给你粘粘补补。”
朱大夫说话的声音往厨房去了,他要熬浆糊,沈浮跟上,摸索着从房檐底下抱出来柴火“我来烧火。”
干柴噼噼啪啪燃烧着,沈浮守在灶膛前,默默背诵那几本书的内容。背诵对他来说不难,难的是领会文字之下细微隐含的意思,非有浸淫多年的人领路是不行的。再有就是做文章,每科流行的套路都不相同,最快的法子是揣摩座师和上科的墨卷,可他买不起。
该怎么才能弄到钱灶膛里火苗舔着锅底,沈浮想得除了神。
第二天吃过早饭,朱大夫出门看诊,家里人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沈浮守在石桌前,等她。
不敢动,甚至连厕所都不敢去,生怕她来的时候错过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突然听见那个熟悉的轻盈步子,听见柴门微微一动,沈浮急急转身,未开口时,先带了笑“来了。”
原是脱口而出,说出来时却怔住了。原来昨天在脑海里看见的,是此刻的情形,可他为什么会看见
“来了。”
她走近了,拿着一个东西,放进他手心,“我给你做了个香囊,是桑叶和野菊花的,书上说能够明目清心。”
巨大的欢喜突然涌上来,沈浮忘了疑惑,忘了那怪异的预知,紧紧攥着手里的香囊。她给他的东西啊,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绝不会丢掉。
“做的不好”
她低低说着,带着少女天真的羞涩。
沈浮几乎能看见她羞红的脸,看见她不安又温柔的神情,像是泡在温水里,整个人暖洋洋懒洋洋,唯一与欢喜不协调的,是他眼中的热意,沈浮喑哑着嗓子“不,做得很好。”
比这世上任何一件香囊都好,不,比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好,好上千倍万倍。
“时间太紧,桑叶和菊花晒得都不太干,你再晾晾,别霉了。”
她声音低低的软软的,细细向他交代。
“好,我晾晾。”
沈浮紧紧攥着那个香囊。
后院里有人问“大公子,是有人来了吗”
是朱大夫的妻子听见动静在问,沈浮忙道“没人。”
她却已经慌了,他听见她紧张的语声“我得走了,要是让人现我到处乱跑,又要跟我娘说。”
沈浮模糊觉得她有些怕她娘,也或许是怕她娘失望。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匆匆忙忙往外走,沈浮拉了一下没拉住,起身追过去,膝盖磕到石桌也不觉得疼“意意别走”
她的脚步停了,她压低着声音“你撞到腿了,疼不疼”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