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姜知意回想着昨夜的情形,慢慢说道,“昨天夜里,白苏来找过我。”
她说,夫人在劫难逃,不过那落子汤,我已经帮你换了。
她说,我能帮你这回,不能帮你下回,夫人若是继续留在相府,落胎是迟早的事。
她说,同为女子,我不想为难夫人,更是千方百计想帮夫人保住孩子。
她笑着,斜斜从眼梢睨过来,妩媚狡黠依我说,夫人倒不如趁此机会,早做筹划,就是不知道夫人敢不敢信我
医女白苏,千方百计让沈浮现她有孕,又偷偷换掉了落子汤,她可真是,算计得好。
“白苏,”
姜云沧重复一遍,“好,记下了。”
催促着林正声诊脉“你仔细听听,她喝的,到底是不是落子汤。”
姜知意紧张地等着结果。她并不相信白苏,可她有自己的筹划。
母亲不会让她和离,与其求着母亲,不如与沈浮交涉。
沈浮不会让她带着孩子和离,她太了解沈浮,他不会在意她走不走,但他肯定会先堕掉她的孩子。
她得赌一把。喝下落子汤,以此要求沈浮与孩子断绝一切关系,如果白苏没有骗她,她保住孩子,从此后顾无忧,如果白苏骗了她
鼻尖一酸,姜知意轻轻护住肚子。那么就是,这孩子与她,此生无缘。干干净净离开,虽然对不住孩子,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林正声凝神听脉,久久不语,姜知意等了又等,心跳快得再也难以抑制“林太医,怎么样”
姜云沧抚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停在她袖口卷起的手腕上。他临走之前,分明记得她是新藕一般圆润优美的手臂,此时却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细白的皮肤上露着青色的血管该死的沈浮
姜云沧心里恨到极点,又怜惜到了极点,柔声道“别怕,哥哥就算请遍天下的名医,也一定帮你调理好身子。”
他现在甚至有点盼望那落子汤是真的,她瘦成这样,病成这样,怎么经得起还有个孩子来消耗她的精元如果落子汤是真,孩子没了,亏虚只是暂时的,他会帮她好好调理,她也不需要怀胎十月,再受那么多苦痛。
况且女人分娩,也是一脚踩在鬼门关里的险事,远的不说,他手下偏将的妻子,便是难产没的,一尸两命。
姜云沧突然有点怕,握紧了姜知意的手“不管怎么样,都是好事。”
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他越期待那落子汤是真,没了孩子她不必受分娩之苦,而她与沈浮,也就彻底断干净了,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她都不会再看那个该死的男人一眼。
许久,林正声抬眼“夫人喝下的,不是很像落子汤。”
姜知意啊了一声,眼中涌出了泪“真的”
姜云沧握住她,失望一点点扩大,闷声问道“你能确定”
“有五六分把握,”
林正声谨慎着措辞,“以那个落子汤的药力,此时夫人的脉象应该有所显示了,可夫人的脉象与白日里没有太大区别,不过药性因人而异,也许夫人作得比别人晚,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事”
“别叫她夫人”
姜云沧突然低吼一声。
夫人,夫人,每一声都在提醒他,她嫁给了那个混蛋,还有了那个混蛋的孩子。他真是糊涂,怎么能为了一时负气,眼睁睁看她受了两年的苦。
林正声顿了顿“好。”
姜知意有些过意不去,也疑惑姜云沧突然恶劣的语气,连忙劝解道“哥,林太医几次帮我,他人很好的。”
姜云沧看了眼林正声,他为何肯帮她她深居家中,又是如何认识这个年轻的太医“她方才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许是药物中有助眠安神的成分,许是姜姑娘疲累太过,”
林正声果然改了口,“最直接的办法,是去问问白苏,那汤药是什么成分。”
白苏。姜云沧摸了摸腰间刀柄,很好,他记住了。
抬眼看看外头,晨光正渐渐漫上窗纸,再待在李家也没什么用处,姜云沧一弯腰抱起姜知意,柔声道“哥哥带你回家。”
转向林正声时,又成了铁板似的一张冷脸“你也跟着,记清楚了,不管沈浮还是朱正问你,都给我死死咬住,就说她喝的是落子汤。”
林正声抬头看他,跟着低了头“好。”
门外,李易备好了车马,抖着胡子一脸不痛快“令妹这个身体,你休要再让她骑马,老夫的车先借给你,用完记得给我还回来。”
姜云沧打横抱着姜知意,伸着手拽了厅中的椅搭靠垫铺在车中,这才小心将姜知意放进去,自己跨着车辕,也不要车夫,亲自赶着车子出了门。
为着怕车子颠簸,姜云沧赶得很慢,晨光一点点明亮,天边泛出一线灰,又是一线白,渐渐地那线白痕越来越宽,越来越长,白色变得轻薄透明,渐渐又染上轻红、绯红的颜色,姜云沧听见车厢里姜知意带着欢喜、低低的声音“哥,你看这朝霞好美啊。”
姜云沧抬头看了一眼,他是武人,并没有多少诗情画意的心肠,然而她说美,他必是极赞同的“对,很美。”
“哥,”
她声音很轻,一声声的,叫得他的心尖着颤,“咱们有多久没有一起看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