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攪得亂七八糟的碗,看著就像豬食似的。
囡囡一向是這樣吃飯,但沈承安不知道的是,盛霜序被他鎖在家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吃的。
盛霜序根本不被允許上桌與沈承安吃飯,他哪會了解盛霜序的吃法呢?
保姆了解沈承安的脾氣秉性,她圖省事、怕生事,便只用固定的碗筷,在飯上澆剩菜給盛霜序,盛霜序自那便記住了那個碗,以為這一切都是沈承安的安排,他打小就吃夠了苦,反而不大在乎這點小苦頭,每天都只是為了果腹而吃下去。
盛霜序誤解了沈承安的意思,認真解釋說:「我們不會碰髒你的碗筷的,我這一年只用這一個碗,囡囡也有自己的食盒。」
「你放心。」
第28章越界
沈承安喉結上下微微滑動,最終什麼都沒說。
盛霜序很自覺,即便不再鎖著他,這也是沈承安想要的自覺,他沒必要制止盛霜序的自覺。
他沉默地吃著盛霜序所做的飯菜——很好吃,而且熟悉,勾起了他少年時的回憶。
盛霜序一家典型的男弱,高媛媛壓根不會做飯,盛霜序年少就照顧起妹妹,便承包了所有的家務活,少年沈承安還不是後來翻臉不認人的小畜生時,常在盛霜序家裡蹭飯,吃到的也是盛霜序親手做的飯,他當時只有在盛老師的屋檐下,能體會到一絲「家」的溫情。
囡囡將筷子啪嗒一聲搭在飯盒邊,轉頭對她的父親說:「爸爸,我吃好了。」
盛霜序抽了餐巾為她擦嘴,囡囡乖巧地坐了會兒,又附在盛霜序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便從椅子上跳了下去,蹦蹦噠噠地往客廳走。
盛霜序把自己女兒照顧的很好,囡囡臉色紅潤潤的,仿佛已不是初見時衰弱嗜睡的小姑娘。
盛霜序看著囡囡小小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抽回目光,他得回到與沈承安面對面的相處中,囡囡走了,餐廳里就只剩下他倆。
盛霜序將碗裡的飯囫圇吞咽完,猶豫片刻,最終下定了決心似的說:「沈承安,我有一個想法。」
沈承安抬了一隻眼睛看他。
盛霜序小心翼翼地打量沈承安的臉色,繼續說:「不如往後……就不要請阿姨了,家務都給我來做吧?」
「我不想就這麼閒在家裡,我想為你做點事情。」
沈承安一愣。
他猛地意識到,從這頓飯菜開始——不,從那個百依百順的擁抱開始,盛霜序就已經要逐漸滲透他的生活了。
盛老師並不是什麼壞人,他對沈承安自以為是的好,只會叫沈承安更加痛苦。
沈承安時刻提醒自己,他是要盛霜序來贖罪的,而這一切都得由他來操盤掌控。
此時,他在盛霜序面前陷入了被動。
沈承安知道自己動容了,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動容,動容會叫他淡忘韶清的死,叫他緩解這些年的恨意。
……還有他的左眼。
沈承安要恢復那個理智冷酷的自己,只有如此,不抱有任何期望和情感,即使受了背叛,也不會痛苦。
——都怪盛霜序!
他已經背叛過自己一次,還想要掌控他的生活。
沈承安近乎病態的控制欲再度燃燒,他推開椅子,面無表情地走到盛霜序身前。
他猛地揪起了盛霜序的領子。
盛霜序趕忙順著他的手站起身,餐椅被他的大腿擋開,椅腿摩擦大理石的地板,發出呲呲的響聲。
沈承安近乎無情地說:「盛老師,你怎麼像條養不熟的野狗似的,脖子上少了根鐵鏈、不去拴著你,就想四處撒野嗎?」
「我允許你今天隨意跑到廚房裡去嗎?還是你想把我的一切再匯報給瑪利亞?」
盛霜序嚇得一個哆嗦,他下意識想往後蜷縮自己的身體,卻被沈承安牢牢禁錮住,強迫他抬頭看他,盛霜序害怕地垂下睫毛,那冷酷的綠眼睛叫他心悸。
那一夜的脆弱就好像是一場夢,兩隻碧綠色的瞳孔都映著同樣的無情、冷漠,盛霜序也很難看出沈承安兩隻眼睛的不同。
幸好囡囡已經離開了,盛霜序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看到父親在別人面前是這副模樣。
他要快點撫平沈承安的憤怒。
盛霜序說:「對、對不起……不是的!我已經拒絕過你媽媽了!你要不喜歡,我就再也不做了。」
明明沈承安看到他在廚房時並不生氣,甚至已經吃了他做的飯——
盛霜序的請求越界了。
按照協議內容,他要聽沈承安的話,一切的一切,都得交給沈承安做主,包括盛霜序的任何決定。
他不能插手沈承安的生活,請求也不行。
盛霜序輕輕扣住沈承安的手指,溫順地說:「對不起,你如果實在生氣,就鎖住我,我不會再踏進廚房一步了。」
「求你……不要讓囡囡看到。」
沈承安鬆開盛霜序的領子,狠狠甩開扣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盛霜序被他摜得一個踉蹌,差點後仰到餐桌上,他後腰的脊柱撞到桌邊,隨之骨骼清脆地一聲響。
盛霜序痛得輕呼,本能地用手撐住桌面,試圖穩住身體,手肘卻壓住了他剛剛吃飯的碗邊,那隻碗被壓得橫在了桌面上,骨碌碌地往外面滾,盛霜序接不了它,碗穿過餐桌的邊緣,啪嘰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