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迭声安抚,悲春伤秋地摸着孙女的头。
那边听闻噩耗的大伯二伯家,全都在深夜亮了灯。
大伯杜敬靠在床头揉着太阳穴,嘱咐电话中的儿子“嗯,嗯。你到了晖春,看紧点你妹妹,该你出头办的事情一样都别落下,尽量别让杜豌插手,什么事跟家里勤通电话。”
大伯母陪着抹眼泪,良久无言,半晌,杜敬关了台灯,“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一声女人温柔叹息“杜豌这孩子,真够可怜的。”
二伯杜甘也睡不着了,叉腰对着卧室窗户抽烟,一屋子呛人味。
二伯母半坐床边,为杜跃担忧。“你说老爷子让他去干嘛,他才多大点,哪办过后事,回头再给吓着了。”
“他不去,你看这家里谁还能跟杜豌去”
那么大的小伙子,也不小了,陪着妹妹经历经历,对他也没坏处。
“不是我多想,杜豌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杜甘侧了侧脸“你什么意思”
二伯母低头,摸着被罩。“命不好呗,克父母,父母克没了,现在又是她姥姥”
“你闭嘴”
一句话踩了杜甘的底线,朝妻子大雷霆。“我告诉你,以后我们杜家的事儿你少插嘴,杜豌命好不好都是我们家孩子,当初老四没了,我想把她过继到咱家,当成自己闺女养,就是你横竖拦着不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怕她长大了有人跟杜跃争财产,你自己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了她父母要是活着听见你这么说该怎么想”
杜甘在家里少有火的时候,是个妻管严,猛不防他大嗓门怒吼,二伯母也气弱,哽了半天,咣当一声倒在床上,被子把头蒙住,不吭声了。
杜炜来接二丫回晖春县城,他的车是辆底盘高的吉普车,适合跑高,杜嵇山用件花棉袄把二丫裹着送出来,杜炜上前接过妹妹,把人护着头往车里塞。
“杜跃,你把车留爷爷家,咱们开一台车去,你坐后头看着二丫。”
杜跃听话,锁了车,开门钻进后排。
清晨五点,城市的天擦边刚亮。杜嵇山站在小院里目送着他们,“杜炜,一定照顾好你妹妹,拽住了她。”
杜炜匆忙拉开驾驶座的门“放心吧爷爷,您在家里也别太着急,到了我联系你。”
“快走吧,走吧”
车子出了雁城高收费口,急奔着晖春而去。
车里寂静,连收音机都没开。
杜炜沉默着开车,杜跃陪着二丫在后排,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她,见她眼神直勾勾地,咳嗽了一下,“你想哭,就哭吧。”
二丫倔犟摇头,脸色苍白,嘴唇干巴巴的。
杜跃拧开一瓶水,“喝一口嘴都干起皮儿了。”
二丫还是摇头。
杜跃小心翼翼地把矿泉水瓶挨到二丫嘴边,她也不张嘴,只在她唇边沾了点水。
杜跃默默又把瓶盖拧上,扭头看着窗外呆。
二丫姥姥的遗体不能停在养老院,被联系着送到了晖春医院的太平间。
二丫和姥姥见面时,就在那么一个阴冷简陋的房子里。
“好在老人家前一天刚让护士洗了头,换了衣服,走的干干净净,也算没留什么遗憾。”
养老院的负责人站在旁边交代家属,怜悯地看着跪在老人家身旁的小姑娘。
二丫跪在姥姥身边,始终没哭。“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做的。”
“闺女,别自责,生老病死是常情,老人家走的时候也没遭罪,是到另一个世界过日子去了,我们养老院的人都知道,送来的这些大爷大娘们,家属数你孝顺。”
“姥姥留了什么话,什么东西给我吗。”
“没留什么话,是睡着的时候就是走的时候手里攥了个铃铛。”
二丫不畏惧地去拨姥姥的手,一枚系着红绳的小虎头,拴着银铃铛。
那时她被接到姥姥身边时,这条绳是一直绑在手腕上的。
后来二丫长大了,也长胖了,红绳绑不住她了,她梳着俩羊角辫回家跟姥姥伸手哭“姥姥姥姥,勒的肉疼。”
她姥姥一看,小杜豌的手腕被红绳勒出条印,笑呵呵地取来剪子帮她剪开。“咱家丫丫长胖了,守岁的平安绳也系不住喽。以后啊,你肯定是要长翅膀走远的。”
二丫干涸地眨眼,又把姥姥的手合上了,重重地捂着她的手。
“您看,你们家属对养老院还有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