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依言往前走了几步,对方细细打量着她,她则恭顺的垂着头任由打量,不过她余光能瞥见那绯袍人,似乎也在打量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穿得还算体面,上着浅绿色衫子,衣襟上还绣着流云,下着红绿间色裙,头顶则戴着闹蛾金银珠花树头钗,面容虽稚嫩却也唇红齿白,依稀能看出日后倾城风采。
打量一阵,圣人方才叹道:“生得倒是不错。”
云皎心中一紧,又庆幸她面容不似阿娘,否则……
云皎便笑着接话道:“这是随了圣人,听阿耶说圣人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好话人人都爱听,圣人也不例外,她展露一点笑颜,“你倒是嘴甜,如此便不像是你阿娘的女儿。”
云皎藏在袖中的手却慢慢攥紧成拳,只是也不敢再接话,生怕她再提及柳氏。
好在又说了几句话,圣人再不曾提及柳氏,云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说了一阵话,圣人也有些疲惫了,便对云皎道:“你先家去罢,过几日再来。”
云皎心中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方才退了出去。
云皎一走出殿内,那绯袍人便无所顾忌般行至龙椅后,一双玉手已轻轻覆上了圣人的肩膀,力道适中的替圣人揉捏起来。
“清容啊,你觉得如何?”
圣人问他,易清容在圣人身边侍候惯了,片刻后便道:“郡主肖似圣人,自然是很好。”
圣人却叹气,“可惜年纪尚幼,不过就算再大些,恐怕朕家中子弟也不甚相配。”
她言语中的家中自然不是李家,而是武家。
易清容也没想到,自己向来鄙夷的李鹤倒生了个好女儿出来,稍微想了想,如此人物配武家,倒也确实算明珠暗投。
毕竟武家之前只是普通世族,还是圣人登基之后大肆提拔,方才有如今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相。
不过他识趣地并未接话,只一心一意伺候圣人,等到圣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方才停了手。
圣人略带苍老的手抚上他还未收回的手,“只有你,最是得朕欢心。”
易清容笑着应是,又回握她的手以示回应。
在外他是风光的控鹤府府监,在这明堂内,却又不得不讨好这位天下之主,皆因他的一切权势都是这人给予。
若是有一日,她想收回这份恩宠呢?易清容发觉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了,好在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自顾自道:“对了,说起来过几日云月也该从道观祈福回来了。”
长平郡主的名便唤李云月,不过除却圣人,众人还是称呼她的封号,长平郡主。
易清容薄唇微勾,“郡主清修辛苦,如今又值光王殿下携家眷回神都,圣人可得让他们好好聚一聚。”
圣人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云月回来那日便办一场家宴,清容你只管去准备便是。”
他知道圣人极其疼爱这位郡主,虽是小儿子生得孙女,却常常带在身边,此前若不是因为要避免前往回鹘和亲,圣人也不舍得送去观中清修。
于是他笑着称是,也退了出去。
云皎乘坐马车回到了驿馆门口,此时天边已被夕阳染成橘红,亦落在驿馆的墙上,说不出的瑰丽。
她逆着光走上台阶,还未行几步,便听见一声,“我的儿。”
来人正是柳氏。
柳氏初听闻圣人独召见云皎时,便慌了神,见她完好无损回来,却也落了泪,紧紧抱住她不肯放手。
云皎则是早已习惯了,自从她穿过来以后,阿耶的性子便不说了,隔三差五寻死觅活,连带着柳氏这几年也是提心吊胆。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关上驿馆的门,云皎方才对柳氏安抚道。柳氏闻言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真是好狠的心,让我与二娘大郎分别这么多年,若是你也出了事教阿娘怎么办?”
柳氏意有所指,云皎也不想戳破,只是道:“阿娘慎言。”
毕竟这里可不比幽州,万一被谁听去,便是杀身之祸。
显然柳氏也知道这点,忙住了口不再抱怨,只是道:“你快去看看你阿耶。”
云皎心中了然,恐怕又是被吓晕了过去,即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也不禁在心中摇头。
不过她还是抬步往李鹤的房间走去,李鹤此刻悠悠转醒,手还捂着额头,便看见云皎站在一旁,十分关切道:“阿耶可好些了?”
李鹤点点头,从床上起身,只是站起来时还有些晕眩感,“圣人可说了些什么?”
“圣人不过问了几句有关阿耶的事情,恐怕我们一家要长久留在神都了。”
云皎缓缓道。
李鹤松了口气,面上也松弛了些,幽州地处偏远,自己与妻儿去时连个仆从与医官都没有,云皎当时还在柳氏肚子里,在半路柳氏生下了她,连个包裹她的布匹都没有,还是用旧衣服裹了。
“依依,圣人可有让你过几日再去?”
李鹤和蔼对自己这个七岁的小女儿问道。
依依是云皎的小名,她出生时正是杨柳依依之时,便有了这么个小名,不过柳氏不怎么唤,反而是李鹤常常这么叫她。
“自然是有的。”
云皎诚实答道,李鹤便知道,云皎是入了圣人的眼了,“你记住,一定要找机会见到你阿姊。”
云皎是知道的,她还有个未曾谋面的阿姊,柳氏也常常念叨,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略微点了点头应下来,云皎便回了自己的小屋,屋内的箱笼并未拆,毕竟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在驿馆久住,而且这些东西是柳家送来的,她在幽州时并没有什么傍身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