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煜看见沈时钊,比沈时钊看见长煜惊讶多了,他问:“大人为什么会在这儿?”
沈时钊:“和邹大人有点事要聊。”
“啊?”
长煜诧异。
邹清许打断,身子歪到长煜身边飞速解释:“他中暑了,躺了一下午。”
“哦。”
长煜收起八卦的心,“回去我让他们煮点绿豆汤。”
沈时钊站起来,披上外褂准备离开,临走时,邹清许把药塞到长煜怀里,悄悄吐槽:“药不能忘了带,话说你家大人身体有点虚啊,回去好好补补,大男人这么容易中暑?”
长煜为沈时钊正名:“我家大人公事太繁忙了,接连熬了好几个大夜,换别人早撑不住了。”
“这么卷?”
邹清许震惊,“有首辅大人当义父,不用这么拼命吧。”
等着爹带飞不就好了?
奸臣都这么卷,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长煜:“我家大人是因为能干才有了好义父,而不是因为有了好义父而能干。”
“哦。”
邹清许若有所思,看着两人走远。
宦官(三)
一封匿名的揭帖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任山的马车旁边,里面装着一份呈词。
南边明明是富饶之地,赋税却总是不尽如意,荣庆帝派遣宦官前往调查,谁知派出去的宦官目中无人,得意忘形,嚣张威风,别说整治当地贪污腐败,自己贪了一路。
当地的巡抚张然看不惯他张扬的作风,写了密折上报天子,列举他的种种不法行径,张然知道调查结果一定会被瞒报,有这样的钦差大臣,荣庆帝只有被蒙蔽的份。他勇敢揭发当地官场的贪污风气,一针见血的指出每年上贡给朝廷的贡品,被负责此事的宦官们层层抽了分成,到了荣庆帝眼前的,自然不太美观。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宦官行驶特权,动用金牌传递,上奏的折子比巡抚弹劾的折子提前到达荣庆帝手里,宦官栽赃诬陷巡抚在当地胡作非为,荣庆帝大怒,当即下令将张然处死。
张然含冤而死,当地百姓放声悲哭,奸臣逍遥法外,江南地区一度混乱不堪,群情激愤。
匿名揭帖中揭示了这一真相,任山对此极为重视,亲自派人查验真伪,得到准确消息后,他当即决定上报,手里的刀起,冰冷的刀刃映出萧瑟的天光。
一时间,宦官集团人心惶惶,朝堂上针对宦官的弹劾如疾风骤雨般袭来,以任山为首的陆党对宦官展开打击,还没怎么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邹清许和贺朝再次在官道上碰上沈时钊的时候,隔着老远便开始大声打招呼,沈时钊的视线轻轻往二人的方位瞥了一眼,而后目不斜视的继续直视前方。
一旁的贺朝先撞了撞邹清许的胳膊,轻声说:“你怎么回事,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和沈时钊关系好吗?”
贺朝等到发现沈时钊根本不怎么搭理邹清许后,又嘲笑道:“呵呵,你看,人家沈时钊都不想用正眼看你。”
三人越来越近,沈时钊摆着一张端肃的脸,脚步生冷,快和邹清许擦肩而过时,他说:“开始了。”
邹清许翘起一边的嘴角:“嗑瓜子看戏。”
邹清许说完,沈时钊往前迈去,黑靴移动了半步,邹清许嘴欠道:“沈大人中暑好了吗?”
沈时钊:“没有大碍了,多谢挂念。”
邹清许:“以后可得注意身体,平时别太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把眼睛闭上得了,也算为自己积点福气。”
邹清许阴阳怪气完,沈时钊抬眸扫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袖子一挥,匆匆离去。
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是个脆皮?不过邹清许刚刚阴阳怪气,并非真心关心沈时钊,他是想让沈时钊对清流们网开一面,别谢止松指哪儿,他打哪儿。
明明是好官,偏偏被污蔑,坏人却能一次又一次逃脱制裁,邹清许血压一再飙升。
沈时钊像一阵寒风,从贺朝身边经过时,贺朝被冻得一哆嗦,等沈时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半里地,贺朝才问邹清许:“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邹清许:“字面意思。”
贺朝:“打什么哑谜,朝中最近只有一件事情重要,你们说的看戏不就是看任山和吴贵两虎相争的好戏么?”
邹清许拍了拍贺朝,眼神里颇有种孺子可教也的夸赞,他问贺朝:“你觉得谁会赢?”
贺朝:“这还用问?谁都知道宦官们贪淫无度,他们理亏,任山这次肯定手里有东西,不然能这么嚣张吗?等着看,宦官们要大换血了,只是吴贵跟了皇上那么多年,肯定有几分情分在,最后能善终就不错了,你觉得呢?”
邹清许:“陆党不一定能赢,你小看荣庆帝对吴贵的情分了,那可是在身边待了几十年的人,不过我很期待他们打起来,狗咬狗,一嘴毛。”
贺朝信誓旦旦:“等着看吧,任山这次手里的证据铁定充分,不然不会这么招摇。”
邹清许不言,微提起唇角看着前方。
陆党和宦官之间偶尔会吵起来,但规模一般可控,这一次,以任山为首的陆党大肆攻击以吴贵为首的宦官集团,陆嘉在一旁辅助,他们下手极狠,丝毫不留情面,看上去就像两口子确定离婚不过了一样。
陆党认定宦官会输的一败涂地,输惨的人自然没有以后。
邹清许没有对贺朝全盘托出,不是他不信任贺朝,而是他现在如履薄冰,在刀刃上起舞的人时时刻刻都必须小心谨慎,有些事只能由他和沈时钊两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