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钊终于明白,原来谢止松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怪不得这次如此谨慎和沉稳。
沈时钊沉思半天,说:“陈宝盛做的事和公孙越做的事没有可比性,陈宝盛为民请命,是英雄。”
谢止松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沈时钊,眼里充满了惊疑,甚至还有一丝陌生,沈时钊的脸部轮廓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深刻,他的长相带着锋利的攻击性,平日里习惯了冷漠,连眼神都是冰的,谢止松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半天,说:“无论如何,说话做事稳妥为上,你以后做事也要更谨慎一些,最近你来我书房的频率低了,以后常来,我也能多教你一些东西。”
“时钊明白。”
沈时钊微微低头,他最近确实很少和谢止松汇报朝事,谢止松这么说,其实是在点他,让他以后多汇报,沈时钊听出来了。
不知为何,沈时钊为陈宝盛上书求情的消息进了邹清许耳朵里,邹清许常在泰王府里陪读,泰王潜心读书,和邹清许之间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践行韬光养晦的策略,他这段时间很少正面参与朝事,每天学习、看书、吃瓜、看戏。
相比起锦王,尽管泰王弱势太多,既不受宠,在朝中也无人帮扶,自身还有点小毛病,但邹清许明白,泰王做事时起码会为大徐和百姓考虑。
曾经他只把泰王当做自己的人脉和可以利用的对象,但现在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已经被绑到一起。
泰王:“没想到沈时钊竟然会为陈宝盛求情。”
邹清许放下一本书,他现在学得比泰王都猛,王爷的书他随便看,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他对史书还是感兴趣的,大概是因为历史总在不断的循环,他说:“谢党肯定要和陆党对着干,可以理解。”
泰王摇了摇头:“可是谢止松没有上书,除了沈时钊以外,谢党的其他人也没怎么上书,起码谢止松最看重的那几个人没有为陈宝盛求情。”
邹清许忽然怔住了。
他知道泰王的意思,求情不是谢止松的主意,是沈时钊自己的主意,沈时钊貌似单独行动了一次。
邹清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沈时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搞不好是糖衣炮弹,他把自己刚刚看完的书递给泰王,“这本书王爷可以看看。”
朝中大多数官员都为陈宝盛说话,但陆党认准了不想让陈宝盛全身而退,他们故意在荣庆帝面前颠倒黑白,编造是非,荣庆帝这几天的心思都在造宫殿上,自然对这事没怎么上心,他听信谗言,直接将陈宝盛赐死。
防御洪水的法子有那么多,陈宝盛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呢?
圣旨一下,朝堂上上下下一片哗然。
消息出来的时候,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梁文正一下子病倒了。
此时无论再做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荣庆帝下令之后去西山游玩,而行刑的日期在他回来之前。
陈宝盛斩首那天,全城百姓为他送行,他们一度想要冲破官兵的封锁,将他救出。
陈宝盛倒是看得开,他是为天下苍生而死,他相信后世和后人会给他一个公允的评价,他问心无愧,坦然赴死。
陈宝盛死后,各地都为他哀悼。
洪水一来便逃跑的知府活得潇洒悠闲,被他们抛弃的百姓被淹了家园,死伤众多,留下来与百姓共患难的陈宝盛却被斩首,贪官和不干实事的官员尺位素餐,真正干实事的官员甚至把命都赔了进去,群情激愤,义气激发。
荣庆帝回宫之后,舆论的翻江倒海才让他意识到杀错了人,但皇家的命令一旦下达,开弓没有回头箭,翻案只能显得皇帝无能,荣庆帝只好冷处理此事,把锅算在陆党的头上。
鉴于没有翻案,百官们虽然痛惜陈宝盛的遭遇,却很少有人敢公开露面帮忙处理后事,陈宝盛身上还背负着罪名,此举无异于公开和荣庆帝唱反调,只有少数几个人敢出面为其收尸,并帮忙操办丧事。
梁文正和刑部主事以及其他两位知府帮忙处理了后事,并为其遗孀遗孤购置田地,确保他们能安然度过后半辈子的生活,此事在民间和朝野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陆党向来还有点气节,但这次的事让梁文正终于意识到陆党的不择手段本质上和谢党无异,他们处理问题老练无情,只考虑自身利益,丑态尽显。
朝廷大片大片的烂掉了。
梁文正内心悲凉,他正为天下社稷担心时,自己身上的麻烦也来了。
陆党像疯狗,逮谁咬谁。
他们上书举报梁文正在荣庆帝的某位孩子夭折时,不但不伤心,还在那时写诗庆祝,喜悦之意溢于言表。荣庆帝少子,在儿女问题方面分外敏感,有人在他耳边这么一吹风,他即刻大发雷霆。
一池水本就不平静,这下被搅得更浑了。
邹清许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当初梁文正重返朝堂的时候,他隐隐预感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恩师(二)
梁文正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怎么理解,他写的诗文字里行间兴高采烈,是因为求雨成功,那年遇到大旱,千里灾黄,百姓们苦不堪言,他们能否吃上饭全靠老天爷心情,梁文正潜心求雨,终于天降甘霖。
可惜日子不凑巧,刚好遇上皇子夭折的日子。
梁文正本意是为了庆祝求雨成功,与皇子没有任何关系,再者说,他写诗的时候并不知道皇子夭折,只是恰巧这篇诗文被保留下来,后面才知道与皇子不幸夭折的日子是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