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在长宁公主处用过晚膳才离开,夏日天长,外头仍有些落日余晖,他的身影就这么消失在漫天红光中。
长宁公主望向京城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父皇啊,你可小瞧这个孩子了。”
自己为什么能将叶淮带出来,长宁公主再清楚不过,一则是昭懿皇后的面子,二来就是叶淮不过是个娇贵的孩子,他能有什么能耐?没了他的太子爹,在皇帝眼里,他只是个聪明孩子,没什么别的用处。即便长宁公主想用他做旗帜被皇帝察觉,皇帝也不会将叶淮放在心上,他只会提防长宁公主。
但长宁公主知道,自己要比皇帝了解叶淮。叶淮聪敏,敢在皇帝跟前无法无天,看似很会恃宠而骄,但实际上他极会把握皇帝的底线,无论他怎么闹,都不会让皇帝觉得冒犯。而皇帝身处其间,是很难察觉到的。
是以,长宁公主将叶淮养在自己身边,是知道这个孩子不但能成为自己的旗帜,或许还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他能做到的事,绝对比皇帝想象中要多。
如今,叶淮手里又有了可用之人,长宁公主觉得,前路更加明朗了。
述兰给长宁公主锤着肩膀,审慎道:“殿下,奴婢有一点不明白。”
长宁公主道:“何事?”
述兰道:“公子如今还小,这些人都只听令于公子,您不怕他……”
长宁公主忽然抬眸瞧了她一眼,眼神凌厉,与她懒洋洋的姿态及其相悖,让述兰不敢再说下去。
长宁公主垂下眼眸,瞧着内室里的冰鉴,道:“先不说那是毅国公老夫人给了淮儿的人,我这个做姑姑的觊觎小辈的人手有多难看,只说淮儿自己,他对我并无隐瞒,我却将他的人占为己有,我与他还如何齐心?”
述兰小心道:“殿下息怒,奴婢只是担心公子年纪小,误了大事。”
长宁公主道:“我如今还是陛下的嫡公主,淮儿呢,他父亲在那个地方一日,他这辈子都没什么正经着落,从前他是个什么样子,你难道不知道?毅国公夫人是他的外祖母,为着冤死的毅国公,为着自己身陷囹圄的女儿,老夫人才将那些人手留给了淮儿,不必我说什么,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比我想要大哥复立。”
述兰羞愧道:“奴婢愚笨,谢殿下教诲。”
长宁公主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我与淮儿同心共济,谁都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大事难成。”
“不过,你也别小看那孩子。”
长宁公主面上再度浮起笑意,“他年纪小,心眼却不小,将来能不能成事,说不得还要看这孩子呢。”
述兰恭维道:“还是殿下慧眼识珠,求了陛下,将公子养在您身边。”
长宁公主一笑,道:“与我有什么想干,是我大哥大嫂会生。”
接下来的日子,长宁公主忙接下来的婚事,叶淮则是全部用来熟悉自己才接手的这些人,除了冯嬷嬷到叶淮身边来侍奉,他另选了四个小厮,四个丫鬟,其余人等都在外头听命,或者还有其他安排,叶淮都一一下了命令。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到了长宁公主和林如海大婚的日子。
大婚前一日,叶淮到长宁公主院中用午膳。
长宁公主胃口不大好,略动了动,便搁下筷子,只坐在凳子上愣神。
叶淮跟着搁了筷,大婚在即,他知道长宁公主心情不佳,一时不敢打扰,停了一刻,才轻声小心劝道:“姑母,再用一些吧?”
长宁公主这才回神,她抚抚鬓角,道:“无事……明日忙,我已经吩咐了奶娘,策儿和简儿那里小心照看着,你也不要到人多的地方去。”
叶淮道:“姑母放心,明日我和弟弟妹妹寸步不离。”
长宁公主勉强提了提嘴角,道:“好孩子。”
见长宁公主实在没精神,叶淮暗暗叹息几声,也不在这里搅扰她,起身道了告退。
长宁公主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让叶淮去了。
外头院子里挂满了红绸红灯笼,俨然是一片喜气洋洋,但海晏园中,上上下下,主子下人,却都无一丝喜意。
叶淮满目皆是红色,想到长宁公主方才不像要成亲,恍惚像是去奔丧的模样,心头悲凉一片。
皇帝……真是害人不浅!
次日外头锣鼓齐鸣,欢声笑语不断,叶淮只在后头陪着长宁公主的两个孩子。
齐简此时还什么都不懂,齐策倒懂了些,兴许是长宁公主叮嘱过他,他并没有向叶淮问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低着头摆弄一只木头的燕子。
叶淮想不出话来如何去劝一个四岁的孩子,他母亲被迫改嫁的事,只能沉默的陪在齐策身边。
忽然,齐策嘟囔道:“我想爹……”
自去年齐梁身死,这还是叶淮头一次在齐策嘴里到他思念父亲的话,他鼻尖一酸,低头小声道:“策儿,哥哥教你读书好不好?”
齐策固执道:“我想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