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古树四周安静的出奇,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点燃冥香,准备入定。
冥香沿着古树四周散开,升腾到半空中,烟圈画出一个不规整的圈,绕着古树的枝干盘旋出人形,坐在了我身边,我拂开法眼看了过去,雾气缭绕中,走出一个身着破烂衣物,手脚反折的的无头女鬼,女鬼倾斜着身子凑到了我的脸边,浑身上下冒着黑气,断头的脖颈处趴着一堆蛆,血水混合着脑浆,糊烂的溅在我的身上,差点没让我呕了出来。
女鬼绕着我转了一圈,随后猛地一沉,腹腔里出的哀怨的声音,说道“谁找我?”
我向后挪开几步,与女鬼保持着距离,当下就在掌心画了个镇邪符,以防万一,然后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浓黑色的血水顺着女鬼的脖颈落在身躯上,她的手臂疤痕累累,指甲破开指尖迅的长了出来,她张开五指拉扯着身后的树藤,情绪激动的飘到半空中,出凄厉的叫声,向着河里对岸冲去,嘴里喊着“我是怎么死的……呵呵呵,是那个畜生,就是他害死了我,我要让他偿命!”
河水像沸腾了一样回响了起来,沉下去的一颗颗头颅再次浮出水面,身后古树上挂着的一具具无头尸体,全部冒了出来,向着沙坡溪边的瓮子棺就是一顿猛击。
瓮子棺出碎裂的声音,随即裂出了几条缝隙,缝隙里夹杂着一具具骸骨,骸骨身上刻着的符咒冒出一道道金光,和女鬼身后的苍天古树激烈的对抗,金光斩杀之处,燃起一阵烧焦的味道。
女鬼从半空跌落在地,出了嘤嘤的共鸣,原本河水里墓碑的位置,升腾出一具半腐的女尸,脚上拴着镣铐,耷拉着脑袋,沿着水面像打水漂一样,蹦跶过来,撞击在瓮子棺边上,滴答着黑色的血色,把瓮子棺染的一片漆黑。
我手中握着的盒子顿时紫气大作,自己腾空拍在了瓮子棺上,把河水和古树划分成了两个明显的界限,半腐的女尸旋转着身子,退回了墓碑处,漩涡口闪过一道黑影,向着流水坳的方向过去。
女鬼在树藤的拖拽下,猛地撞击在树干上,慢慢的隐没在古树中,紧接着树干上显出一张满脸褶子的老头脸来,他动着眉眼,缓缓的开口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扰了这里的平静?”
我看向这棵外表比正常树木要高出两三倍的的苍天古树,现里面寄居着一个修为不下千年的木魅,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赶紧熄灭了冥香,恭敬的作了个揖,说道“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
木魅费劲的抬了抬眼皮,看了看我的脸,见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又动了动满脸褶子的树皮,开口说道“她们啊,都是可怜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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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概生在咸丰年间,流水坳里曾经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姓丁,丁家到了第三代的时候,族内的各种矛盾不断,相互陷害之下,全族的后代里就只剩下一个正统独苗女儿丁一曼,为让丁家香火得以延续,丁家不得不招了个家道中落的赘婿入门,赘婿的名字叫杜斯年,是一个没什么大主意的酸腐文人。
他和丁一曼成婚,就想着如何把软饭吃长久,所以对丁一曼是言听计从,可惜丁一曼在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丁崇毅之后,就患上了妇科疾病,从此不可能再有小孩,为此,丁崇毅就成了丁家的单传,被家人宝贝的紧。
明面上丁崇毅文质彬彬,为人谦和,可私下里知道他的人,都传他得了一种疯病,每到雷电交加的时候,就会冲出门四处乱跑,他的父母,也就是丁一曼夫妇,每次都会在他回来之后,把他关在地窖里,而家奴们路过地窖,总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哀嚎,不过丁家的家奴口风很严,没有透露过半点消息,直到有一次丁崇毅被流水坳里的人撞见,他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抓了个女人,捂着嘴巴揪着头就往家里奔,这才在坊间传开。
丁家自觉此事没办法在隐瞒下去,就赶紧昭告四方,重金为了给这个儿子请名医治病,可丁家来来回回出没了不少人,也愣是查不出原因来,后来,流水坳里有个泼皮,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高人,到丁家转了一圈,这才现了他们家煞气太重,高人要化煞,自然是要知道问题的源头出自哪里,所以,旁敲侧击之下,才现了丁家人隐藏多年的秘密。
原来,每到雷电交加的夜里,丁崇毅冲出家门,都会抓一个年轻的女人回来,关在地窖里,拴着铁链毒打至死,死后还要切断头颅丢在河边,丁一曼夫妻为了保护家里唯一的独苗,在他杀人之后,通常都会把尸体拉到沙坡溪对岸的的古树下给埋了,而这里不下十具的无头女鬼,都是拜丁崇毅疯病的所赐。
得知此事之后,高人为了避免怨气冲天再生祸端,一开始是想要焚烧了它这棵埋死人的树,可流水坳里的人却一再反对,说它立在这里千百年,已经成了木魅,是坳里的风水神树,不能轻易砍掉,所以,高人才煞费苦心的找来法器,调整了丁家宅院的风水,可风水调整之后,丁崇毅的疯病还没有好,高人也很纳闷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再经过一番深挖,现丁崇毅的病根,得追溯到了他十四岁那年的一次所见所闻。
丁崇毅十四岁那年,丁家的旁系亲戚为争夺家产,以家族子孙兴旺为理由,对多年没有生产的丁一曼,提出了再多生几个孩子的要求,可偏偏丁一曼的身体不行,她为了家族地位不受到动摇,又不能告诉家族里的人,只能说是杜斯年的问题,家人张罗着让丁一曼休了杜斯年,再找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延续家族血脉,丁一曼实在没有退路了,就只能一边假装请人给杜斯年抓药,一边想方设法给悄悄杜斯年找个会生孩子的小妾。
杜斯年当然是愿意的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赘婿,好不容易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他也是一阵欢喜,于是,他找到了幼年时的一个同样家道中落的小姐,商量着如何谋划丁一曼的家产,可这事被心思细腻的丁一曼给知道了,她心想着杜斯年这么个荤才,根本拎不清楚状况,她身体不行,万一哪天先走了,丁家的财产可不得旁落到别人手中,连她唯一的儿子会吃了哑巴亏,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之下,丁一曼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她买了个穷苦人家的女孩做通房丫鬟,悄悄养在宅院里,生下的孩子都算在自己头上,带着抚养,这样论名分论情感,就算最后被后代们现,也不会让她吃什么大亏,这才把事情给摆平了,就这样他们相安无事的又待了三年多,那通房丫鬟也6续的生出了两个女儿来。
起初通房丫鬟还能见着一两次孩子,可没过多久,丁一曼就把她和孩子彻底分开了,通房丫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她想尽办法要把自己的孩子要回来,甚至都下跪和丁一曼商量着哪怕给她留一个也好,可丁一曼愣是拒绝了她的请求,还逼着她继续为丁家生孩子,通房丫鬟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是一点用也没有,只能以拒绝再生孩子作为要挟,可没想到,丁一曼更狠,直接把她给关到了地窖里,为了防止她再次出逃,还在她脚上栓上了沉重的铁链。
可这个时候,丁家的旁系接连生了几个儿子,又打起了家族的产业来,他们明里暗里的说丁一曼就一个独苗,身子骨不是很好,将来不知道会怎样,愣是以再生一个儿子为借口,暗戳戳的威胁丁一曼的家族地位,丁一曼只好把心一横,带着一堆生儿子的补药,逼着还关在地窖里的通房丫鬟吃下去,甚至还派人盯着杜斯年和她的同房现场,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不给她。
通房丫鬟每天都在痛苦和折磨里度过,她感到自己的人生越来越绝望,几次想要自杀,却都被救了回来,直到有一天,雷电交加,丁一曼派人把她给毒打了一顿,杜斯年又毫无人性的找她生孩子,她才忍无可忍,一头撞在了柱子上,折颈至死。
再后来,那个高人无奈的摇摇头,说了句自作因果,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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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我想起了刚才在水底墓碑上见着的名字“那个通房丫鬟,是不是叫严娟?”
木魅的眼睛忽闭忽睁,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对,她的骸骨在沙坡溪中间……她死了之后,丁一曼为了不让人怀疑,把她的尸体抛在了沙坡溪里,假装溺亡,但没想到的是,尸体在漩涡处被水草缠绕,久久浮不上来,直到泡成了枯骨,都没人现,而严娟死亡的整个过程,好巧不巧,都被当时还半懂不懂的丁崇毅看在眼里,从那之后他就魔怔了,但凡打雷下雨,丁崇毅就会疯一般的跑出去,见到个女人就抓回地窖,重演严娟所经历的一切,不仅如此,他还把她们的头颅都切了下来,丢在了沙坡溪里。”
我点了点头,悲从中来“这严娟,还真是可怜。”
木魅闷着的叹息声从树干里传来“人啊,立于世,多为苦,轮回有道,你怎么知道严娟的前世,是不是作恶多端,才在今生遭此磨难。”
我看着木魅的脸,竟然无法反驳“也是,这世上来来回回,谁欠了谁,实在不好说,不过都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