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点怕,着实是头一次碰上起尸,但吃了一张胡饼就不怕了,油香油香的。”
朱福一边舔着手上的胡桃油,一边嘿嘿笑道。
他把棺椁中的动静称之为“起尸”
。
万安期之前听过说书人讲过起尸相关的故事,但他仍旧惊讶于朱福平静地把这事说了出来。
“老官家想杀咱们,你还能吃进去饼子。”
万安期说完,无奈地抬了抬眉毛。
“小孩你放心,有我朱福在,谁也伤不了你……况且,要是把咱们都杀了,谁给他送行,谁帮他抬棺材啊!他一辈子被人伺候着,怎么也不会自己走去皇陵吧?你听我的,这一路上别多心,后日跟着到皇陵,就有银钱拿,好多人想跟着来都没机会哩!”
“朱福。”
“咋了小孩?一个饼子不够吃?”
“你之前不认识我,是吧?”
“问这个干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上心?”
终于问出来了,万安期心想。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路上总归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朱福的存在,让万安期即便在这种环境中,也能睡上几个安稳觉。
只是,他不知道朱福为何要这么做,长在市井中的他知晓一个道理,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人示好,要么有所图,要么有所愧。
“你想听实话不?”
朱福倒也没避讳万安期。
“想听。”
“你和我阿哥很像。”
“这是实话吗?”
“不是。”
“告诉我实话。”
“以后你就知道了。”
朱福嘿嘿一笑,权当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朱福,落雪了。”
两人抬头望去,点点雪花自浓云之中簌簌飘下。
“都入冬了。”
朱福感叹道。
风不住地从门底钻入,屋内回荡着不经意察觉的低吼声。
肉块的油脂在烛光中凝固,如同雪天里结冰的湖面。
满桌的佳肴,周舜卿丝毫未动。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周舜卿哼着曹植的《白马篇》,缓缓站起身。
那是他最喜欢的诗词。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周舜卿推开窗棂,看到点点火光中,雪花依然在地上铺下薄薄一层。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与其说是最喜欢,倒不如说是唯一能背住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