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不死心去撩她的指尖。
阿黎手如疾电,一根钉子擦着他指尖往下敲。谢二这次已有准备,一脸牲畜无害的无辜表情捏住她手腕摩挲。
反了你了。
她眉梢一挑,指尖火光明灭,刹那间将他腕子压在棺盖上。谢二“哎呀”
声还未落,却被她甩出一排钉子,擦着他英俊的侧脸滑过,敲在棺材盖上。
担心我?
“学艺如此不精,还是先好好练练怎么上钉子吧。”
阿黎眼底带笑,轻眨美目。谢二像落败的孔雀,背起一排削尖了的钉子往门外走,一步三回头。
眼见阿黎低下头重雕起那具黄花梨棺材,谢二才终于叹口气认命。
越过小院,踏过稀薄烟气的青石板路,沿着城墙根下一路小跑,在天光之前,谢二走出了安远门。
安远门外,住着的都是各地流民。巷弄狭窄,土房简陋。唯有一座写着“浮厝林”
二字的双面牌坊最为显眼。牌坊前有一排矮房,还有一棵十人环抱的千年银杏树。
牌坊之后,则是一片密林。
晨雾霭霭,拔地的杨树遮天盖日,谢二缓步走入密林,一改方才的轻浮神色,神情肃穆,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金刚斧。
四周一片死寂。越往林深中走,天色就越是昏暗。树与树之间弥漫着一层诡异的白雾,依稀看得见幢幢鬼影。
羊肠小道被白雪覆盖,谢二拨开眼前纷乱的树枝,积雪纷扬落下。
百余只仿若漂浮在半空中的棺材骤然出现在谢二的面前。
密林密林,说是林,却不是树林。
而是一座棺材林。
一具又一具形状各异、或旧或新的棺木仿佛悬在空中,未能着地。
棺不着地,是为了“落叶归根”
的风俗不破。近年来战乱颇深,客居他乡的人在西安城里因为种种原因身死,无法在本地落葬,只能将棺椁或者裹尸的草席集中放在开元寺后街的树林中,灵柩垫高四角离地,取一未能“落地为安”
,等待迁坟的意思。
世道不安,浮厝林中的棺椁少有能真能等来迁坟之日,绝大多数杉木薄板或者草席马革都被留在荒林中逐日破败。
小小一方天地,数十只薄棺或柳席架空着被裹好的尸体,悬停在树木参天的林子中,成为了无法落土为安的游子或流民们最后的归宿。满地浮厝树立,远远看去仿佛拔地而起的树木。
这便是浮厝林。
也是阿黎和谢家姐弟最大的秘密。
谢二面棺而立,棺材似感受到活人的气息,忽然开始了隐约的抖动,仿佛无数只小鬼迫不及待要破棺而出。
天光洒下的瞬间,棺材盖几乎要原地绽开,谢二忽而跃身而起,踏在树身轻轻一转,兜头将一枚柳木钉牢牢钉在了颤动的棺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