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亦也愣住了,心中瑟瑟,不敢多言。
「夜色既已深,山中豺狼虎豹多,我縱然殺孽深重,但兩拳難敵猛禽,出家之人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佛珠碰佛珠,燭火噼里啪啦也燒盡了,堂前無了光,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見忘禪並無回應,男人又勾起嘴角,故意似的:「還是你仍恨我這故人,巴不得我死在這裡才好?你既已剃髮,難不成還未忘卻前塵往事,做不到普渡眾人?」
勤亦心道他今日莫名聽了一嘴八卦,佛主可千萬莫要怪罪於他。
遠處月色清明,這才將光撒了幾分在忘禪的身上。他閉上眼,最後轉動了一圈佛珠,聽了這番話,心情反而平緩下來,他連眼神都是無波,淡淡道:「俗名已是前塵往事,施主還是叫貧僧忘禪吧。」
勤亦恍恍惚惚,突然反應過來,他師父的俗名好像是叫秦持玉來著。是聽誰說的來著?嗐,早忘了。
「好,忘禪。」男人順著他的意思喊道,闊步邁向前幾步,長身玉立,站在了他的身側,「留宿一晚而已,還是說你身為出家人,意志並不堅定,我只是多待一晚,便能擾了你的心智?」
忘禪回過頭看他,對上那雙刻意帶上幾分戲謔的雙眼。
他在心中沉沉地嘆息一聲,敗下陣來:「勤亦,領他去西廂房。」
勤亦受師父囑託,將這位施主安頓在最偏僻的一處落腳處。推門而入,灰塵撲面,害得他自己都捂著嘴咳嗽了半天。那位施主卻面色不動,將此處上下打量,問道:「可有吃食?」
「現在不到飯點兒呢。」勤亦說,「明日破曉才有饅頭2個,青菜一碟。」
「哦。」男人微微頷,大喇喇在床邊坐下,一擺手道,「你退下吧。」
那模樣,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態。勤亦早猜到這男人非富即貴,但見他如此言語,未免心中還是暗有不爽,便兀自加了一句:「施主早些歇息,明日用過早膳後便請離開吧。我師父似乎並不太歡迎你。」
男人一頓,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有些輕蔑似的問道:「你是持玉的徒弟?」
勤亦答道:「是,唯一的徒弟。」
「他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男人淡淡道,「不過既然你是他的徒弟,以後叫我一聲大哥也可以。我姓景名伏城。」
勤亦心道這什麼人呀……誰想認他做大哥了?壓下心頭不滿,勤亦微微頷:「施主早些歇息。」然後沒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徑直將房門合上了。
第2章上當
天剛破曉,雞鳴聲起,勤亦和小禿瓢勤非提著沉重的水桶往灶房去,路過那偏房時看到景伏城赤著上身正在打拳,背部溝溝壑壑,一眼望去儘是傷疤,頗有些唬人。本是白皙的皮膚,被這一身的傷疤毀得一乾二淨。
勤非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你昨天跟著師叔去都聽到了些什麼?」
「什麼也沒聽到。」勤亦可比勤非老實多了,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勤非白他一眼:「沒,你曉得的還不如我多呢!」
勤亦也有些好奇,憋了憋沒穩住,問他:「你都知道些什麼?」
「你知道這位大哥姓甚名甚嗎?」
「不就是叫景伏城嗎?」
「你知道啊!」勤非驚掉下巴,緊接著又發現他神色迷茫,一臉無語,「景伏城的名頭你沒聽說過?少年將軍!十八那年與韃靼數萬騎兵大戰,只領著幾百將士,便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勤亦瞠目:「就他?」
「不敗神話!」勤非激動道,「他確實手上沾染無數鮮血,可那都是為了保家衛國啊,此番從邊關回京,據說那鮮花從城外百米鋪進了皇城,萬民夾道歡迎,更有甚者跪拜高呼,受盡景仰。」
勤亦手上提溜著的水桶灑了些水到外頭去,一時間竟有些拿不住了。
勤非推著勤亦繼續往前:「傻站著幹什麼,咱近點去看他打拳,指不定能學到點什麼。」
勤亦被他推著走近了,剛一過去,便見景伏城停了下來,一隻手扶著亭柱,隨意將臉上的汗漬拭去,看向他,詢問道:「現在可有吃食了?」
勤亦傻愣愣的:「有、有了。」
「哦。」景伏城站直了,「領我去吧。」
勤亦沒動彈,勤非急得猛推他一把,然後極主動道:「景將軍,我領著你去。」
「嗯。」景伏城隨意的掃他一眼,道,「倒不至於只有幾百將士,那時還是有個兩三千騎兵的。」
勤非愣了一下,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小聲道:「您都聽到啦。」
勤亦反應過來,更是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倆離得那麼遠,這位耳朵到底是有多靈敏啊?這下可好,在人身後嚼耳根子,都被聽了個一清二楚。
清粥一碗,饅頭兩個,青菜一碟,便是鴻鵠寺中的早膳,十年如一日的未曾改變。寺中小和尚們都吃得面無人色,難以下咽,偏坐在最裡頭的忘禪吃得平平淡淡,仿佛於他來說,吃飯不過是為了續命,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饅頭剛吃完半個,門被推開,勤非大剌剌的將人給領進來,看到忘禪行了個禮,喊道:「師叔,我將景將軍領來用膳。」
「嗯。」忘禪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勤非指了指一個比較正中間的位置:「景將軍,您坐……」他話還沒說完,便見景伏城已經越過人群,直抵忘禪的那張桌子,並絲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