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微微打了个冷颤,疑道:“奇怪,探卒既已探知辽兵来援,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两翼人马浩壮,如此紧要的军情又怎会漏探?”
他微笑了:“这便是我方才所言的‘转瞬即逝的时机’啊,天若不与,我便自造,有何不可?”
我顿时明白了。
这个局,委实设得巧妙。
如此一来,国君失踪,军心大乱,蒙难之说日渐繁盛,拥立新君,也就理所当然了。更何况德昭血统嫡纯、身份尊贵,人心所向,自然是立君的不二人选。
我望着眼前熟悉、却又仿佛陌生的容颜,极轻地叹了口气:“德昭,你可曾确认过,他究竟是生是死?”
“我自然派人去探查过,一片死寂泥淖,阒无一人。想必是遭受没顶,尸骨无存了!”
虽然极力隐藏,但他目光中的仇恨与快意,却满溢了出来,“其实,当我开始怀疑父皇真正的死因时,曾买通了他手下的宫人,悄悄潜入尚未闭穴的皇陵中。太傅,你知道么?父皇的遗体面色青紫,嘴唇乌黑,这明明是毒药所致!什么暴病而殂,完全是一派胡言!难道你不觉得蹊跷么,就在父皇下令召见皇叔的那一夜——”
“哐当”
一声脆响!
在这风雨交加的深夜,这一声脆响,比天际的闷雷声更令人心惊。
我紧紧盯着被自己打碎在地的茶壶,嘴唇不可遏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深藏于心、挥之不去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眼前。
青的面,紫的唇,迷惘却凄厉的目光,雪地上幽深的长长的足印,三更鼓在远远的地方一下一下敲击着,浑厚的回音在这壁垒森严的深宫幽殿萦回不息……赵光义死了,那个夜晚最隐晦的秘密,如千均重荷欲将我压垮,而今却只有我,也只能由我独自承载这一切。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为我担负哪怕是最细微的碎屑。德昭,更不能。
头痛欲裂。我抱紧头蜷缩了身子,发出一声模糊而痛苦的呻吟。
“太傅!”
他惊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我抱至榻上,“你身体不适么?我这就去传太医!”
我按着冷汗涔涔的额角,另一手紧紧捉着他的腕:“不用了……只是旧疾复发……稍适歇息便好……我想安静地歇一会……”
他满面担忧,却又不忍拂我之意,只得抓紧了我的手,坐在榻边,深深拧起了眉:“太傅的身体每况愈下,非得好好医治调理不可……待到我明日登基,第一要事便是急召天下名医会诊,定要让你及早康复……”
我在将昏未昏的迷瞢间,听得“明日登基”
四字,一片空白的脑子,不知为何却生出莫明的恐惧与不安。直欲从昏茫中清醒,告诫他:谨防生变!
终究敌不过病魇,神志剥离了躯壳,渐渐模糊。
我似乎作了个很长的梦。
梦境中我独自登临危楼,雾卷烟开,满空寒白。放眼望去,但见山抹微云,天粘衰草,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灯火已黄昏。
楼高空断魂,我欲下楼,却惊觉遍寻不到出口。
刹时间天摇地动,楼一节一节不断地升高,直刺云霄。我惶恐焦灼,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际骤然号角长鸣,磬钟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