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全是白雾,什么也看不清,似近似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说妞妞现在的倒霉事,都是因为她咬死不肯立堂口,只要妞妞愿意给他当弟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丛增芳大叫:“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女儿?!我给你烧纸钱,要多少我就给你烧多少!”
那声音却不回答。
醒来之后,丛增芳买了几斤的纸人纸马,在院子里烧了一整夜,又杀了几只家养的土鸡土鸭供上,想送走这不知何处来的孤魂野鬼。
从那之后,妞妞的生活似乎安生了几天,丛增芳放下心来,不想没过多久,妞妞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出门玩雪,回来竟然就生了一场大病,在卫生所打了抗生素还是高烧不退,等送到县医院,孩子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就变得呆呆傻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从增芳人都快疯了。
县医院的医生说是就医送晚了,高烧损伤了神经系统,她却不肯相信,觉得一定是有东西还在缠着女儿。
她回到老家,找了村里年纪最大的婆婆,婆婆只道孩子这是被厉害的黄仙缠住了。出马仙和弟马之间有一条特别的通道,弟马跳神的时候把出马仙请上身,然后再原样送走。现下妞妞不肯当弟马,黄大仙却硬要上她的身,请神容易送神难,孩子伤了魂,可不就傻了吗?
丛增芳哭道:“那我让她当弟马,我让她当弟马还不行吗?!”
婆婆摇头,说黄大仙这种地仙性格最轴,咬准什么东西之后就绝不撒手。他盯准了妞妞,可是几次三番未能得手,已经了性子,这次才会把孩子霍霍成这样。更何况妞妞现在痴痴呆呆,已经立不了堂口了。
丛增芳嚎啕大哭,婆婆却只是叹气,说把孩子送到都的大医院去说不定能治得好,用仙家的手段却是做不到了。
去北京的医院给妞妞看病,这笔钱丛增芳怎么可能凑得出来?她当即跪了下来给婆婆磕头,求婆婆给她指一条明路,哪怕希望再渺茫她也要去做。
婆婆说,想把黄大仙直接驱走,以民间巫师的道行那是绝无可能。不过,能管得了黄大仙的另有其人。
人间有官府断案,天兵天将有王母娘娘管着,地仙也有自己的山衙门。山衙门里坐镇着一位得道成仙的黑老太奶,她老人家了什么话,狐黄白柳灰五种地仙都得乖乖听着。古代民间百姓受了冤屈是去官府击鼓鸣冤,你要状告黄大仙,就得去山衙门里求黑老太奶。
谢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黑老太奶,只见这头黑熊高高坐在正中的罗汉椅上,身后就是石壁上的对联,还真是这个石室里看起来地位最高的。
婆婆又告诫丛增芳,黑老太奶可不是青天大老爷,她断案不是看谁有理,而是要看双方盘道。
所谓的盘道,就是出马仙之间的比试,形式内容由双方自己决定。黑老太奶只作为裁判,让输家不敢耍赖。
凡人如何与出马仙比试,更何况是五种出马仙里最狡诈恶劣的黄仙?
婆婆摇头,只说这是不可能的,又劝她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丛增芳却从此下定了决心,一年来,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开始寻找山衙门。
森林调查这种活计风餐露宿,太辛苦,而且钱不多。村子里没人愿意干,只有丛增芳次次都接活,三天两头就进一次山。
四季一番轮转,这片荒莽的无人区几乎被她踩了个遍。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这一趟进山,丛增芳居然在无人区里误打误撞地现了山衙门。可是一脚踩空掉进地洞的时候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给其他人个消息,才会被认定是失踪。
“这是你吊的?”
谢萦抬眸,看向石壁上已经被割断的绳子。 黄鼠狼理直气壮地一挺胸,得意洋洋道:“当然!”
原来黄仙又叫吊儿爷。
黄鼠狼上树爬墙如履平地,时常把捉到的猎物倒挂在树上,成仙的黄仙也有这样的喜好。谢萦心想,地面上那些倒吊的麻袋多半就是它的手笔。一堆东西整整齐齐吊在树上,在黄大仙眼里看着就像屋檐下的风干腊肉一样赏心悦目,它就喜欢这样的挂法。
至于吊在柜子上的芭比……
割掉眼睛、鼻子、耳朵,是邪祀里很典型的做法,譬如江中之界里的妖魔,对人脸上的血肉就很有兴趣。可是黄大仙喜欢昆虫和老鼠,它的食谱里没有这些东西,成了仙也不受这样的血食。
黄开亮寄希望于玄异之事,把家里年猪的鼻子眼睛挖出来献给黄仙。他自以为是提高了供奉的水平,不想却惹恼了黄仙,觉得他心不诚,把人形的娃娃划得乱七八糟当作报复。
黄开亮已经走火入魔,也亏得他死得早,不然他多半会觉得是血食的等级还不够,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去挖人的鼻子眼睛了。可是他人虽死了,闯的祸却还没完结,黄大仙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对他女儿妞妞倒是执念十足,累得妻女被折腾得人仰马翻。
“别的你爱吊就吊吧,她呢?”
谢萦一手指向丛增芳:“你把她吊在这里干什么?你单方面把她吊着,这算什么比试?”
不料黄仙闻言却十分委屈,道:“什么比试?!她一介凡人,请不来仙家,有什么资格和我盘道?!我同意打这个赌,已经是黑老太奶宽宏大量!”
原来盘道是两个仙家比拼法力,黄仙自恃高明,觉得除非对手是狐仙,别的仙家道行断然比不过它。
可是丛增芳根本没有过什么机缘,就算能进山衙门告状,她又哪里请得来仙家与黄皮子拼法力?她一介凡人,除了一条性命,再也没有能拿出来和黄仙比试的东西。
她在黑老太面前苦苦哀求,黑熊耐不住她的苦求,便对黄大仙道:“她一定要用性命与你打赌,你就赌一次吧。”
黄大仙眼珠一转,便道那也不是不行,只是她须在衙门里吊足了十天十夜,水米不进,才能算是赢了。
这样的赌约实在是九死一生,它是想要丛增芳知难而退,没想到丛增芳毅然点头,说到时无论自己是死是活,它都必须放过她女儿。
迄今为止,她已经在黑暗阴森的地下石室里吊足了整整五天,确实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黄皮子的前爪拨着自己油光水滑的皮毛,笑嘻嘻:“你们把她放了下来,她已经没再吊着了!我老仙胜了,小丫头是我的弟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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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白天突然有点事(鞠躬)今晚还有一更